直击救援！洞庭湖决堤后的16小时

7月5日17时，李峰（化名）的家人微信群，被各种洪水决堤视频“轰炸”。
李峰是湖南省岳阳市华容县人，从小就住在华容县团洲乡团新村的外婆家。他长大后搬到县城生活，但外婆、姑妈等亲戚仍住在村里。
后来，李峰从新闻里看到：7月5日16时许，湖南省岳阳市华容县团洲垸洞庭湖一线堤防（桩号19+800）发生管涌险情。17时48分许，紧急封堵失败后堤坝决堤，决堤口宽度约10米。到了19时，决堤口宽度已延伸至约100米。截至5日22时，缺口宽约8米，长约150米。
! \9 c3 T1 t. M  p) W2 b$ p据央视报道，管涌溃口险情发生后，大量洞庭湖水涌进团洲垸。团洲垸总面积55.03平方千米，2022年建成蓄洪安全区工程，安全区面积2.7平方千米、人口约3000人，蓄洪区外面积52.33平方千米、人口约5000人。
% \& ?: e: [9 s岳阳市应急指挥中心有关人士回复《中国新闻周刊》称，截至7月5日23时，累计安全转移安置群众5755人，未出现人员伤亡。当天下午，省、市第一时间调度各类救援人员2100余人、舟艇160多艘赶赴现场紧急处险，同时，从各地紧急调集近万吨砂石和18辆“以车代仓”车辆填堵，3艘自卸驳在堤外填充砂卵石封闭。
+ J) W$ b: B; c- S$ p/ \; r据新华社消息，险情发生后，正在国外访问的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高度重视并作出重要指示，湖南岳阳市华容县团洲垸洞庭湖一线堤防发生决口，要及时转移并妥善安置受威胁地区群众，全力开展抢险救援工作，切实保护好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国家防总要派出工作组加强指导。

1 I* J) F7 O, D8 W: D* I( g) P7 i" E% `7月5日23时30分，湘阴蓝天救援队抵达华容县团洲乡，连夜转移被困群众。外地前来支援的救援队不熟悉当地情况，通常需要当地村干部带领。此外，树木、建筑物等障碍物也会对救援造成一定困难。图/受访者提供
# S& z( D2 o2 s! f# h2 ~, n3 G“堵不住了”
2 I6 I+ k. J: y7月5日17时左右，李峰接到家人电话说团北大堤“漏水了”。在家人们发的视频里，李峰看到，有红色货车正在倾倒沙土，湍急的洪水冲向堤岸另一侧的农田。
团洲乡的一位村民陈蕊（化名）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堤坝是突然垮的，抢险队投掷了散沙和砂石进行填堵，也有卡车以沉车裹头的方式封堵缺口,“不过还是没堵住，垮到了百来米”。
* a+ A3 w. ?- G18时，李峰的亲戚们也在群里发了消息，“堵不住了”。他们预计，再过两三个小时，水就会进村，情急之下，贵重物品都来不及收拾，他们就直接驱车外撤。
7 j' Q. N- z( X; u0 s5 V% `另一名团洲乡村民提供给《中国新闻周刊》的视频显示，撤离的村民中，有人开着电动三轮车，车上的被子和电器高高堆起；也有的村民开着私家车，车顶上用绳索捆绑了用床单包裹的生活用品，但出村的道路已经排起“长龙”，他们不得不等待。
李峰说，从村里到安置点只有两条主路，“平时只要10分钟左右就能到，这次由于大家着急往外撤，人流比往常多，时间会长两三倍”。

受灾情况及救援现场。图/受访者提供
! L+ {$ X9 ]3 ^9 e4 ^; o  ]7月5日21时40分左右，李峰的亲戚们悉数到达安全地带，有的去了地势更高的其他村，有的则干脆到了县城。他的一位朋友告诉他，在团洲加油站附近有救援车辆，村民到达后会被直接载到附近的安置点。
, @* }0 T2 c) y/ X+ B( q22时左右，家人群再次传来新消息，水已经涨到了团新村。但表姐安慰李峰，现在的情况没有1996年的严峻——1996年7月19日，华容县团洲垸也曾遭遇决堤溃垸。表姐说，“相信不会太危险”。
华容县应急管理局副局长、华容蓝天救援队队长殷勇在7月5日22时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决口地点在华容县团洲乡，有7个村庄被淹。当时尚不清楚被困人员的数量，但已经有7支救援队抵达现场，4支队伍在转移群众，湖南全省20多支蓝天救援队昨晚陆续赶往团洲乡。
退水期决口
事实上，洞庭湖出现险情已有一段时间了。从6月16日开始，湖南经受了持续近20天的强降雨，全省平均累计降雨量864.7毫米，较常年同期偏多43.9%，为1961年以来同期最多。
洞庭湖历来是湖南防汛抗洪的“主战场”。6月30日，随着洞庭湖城陵矶水文站水位达到警戒水位33.0米，“洞庭湖2024年第1号洪水”形成。
% M, p5 S4 O' ]. w7月3日开始，湖南的这轮强降雨过程趋于结束，取而代之的是全省大部分地区的晴热高温天气。然而，洞庭湖出现了管涌险情，继而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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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R) R/ x: g0 y7月6日凌晨，受灾区水位还在上涨，救援队需要将车辆移到安全地带。据队员报告，一小时前的下艇处水深已经超过20厘米。图/受访者提供
卓明灾害信息服务中心负责人郝南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决口发生在退水期，“7月4日洞庭湖达到最高水位，然后水位逐步下降，但退水期也很危险，是一个容易溃坝的时间节点”。
《中国水利报》的一篇报道显示，由于退水期河道堤防和前期分洪运用的蓄滞洪区围堤长时间高水位浸泡，土壤含水量大大增加，自重增大，土质变松软，江河水位骤降极易引起临水侧坡面向下滑动，发生坍塌、滑坡、跌窝、崩岸等险情，抢护不及时就可能导致堤防溃口。
* L+ f  r( V* k7 g0 Z救援微信群流传的视频显示，溃坝处的缺口在短时间内迅速变宽。“口子小，流速就大，对两岸冲击就强，再加上堤坝内外的高度差在3米以上，就导致只要溃坝，决口宽度就会被扯到100多米甚至200米，到这个宽度以后，水流流速就会放缓，内外高差小了，口子就不会继续扩大。”郝南分析。
( c# W5 \7 H0 q“好多人说为什么不用大石头堵住缺口，那么紧急的情况下，上哪儿去找大石头？”郝南说，“现在我们国家封口子的技术已经很好了，最近只有这一处决口，所以不用太过担心，只是大型机械设备抵达现场需要时间，只要交通能保证，就不是问题。”
据央视7月5日晚间报道，首批武警官兵已经抵达现场。殷勇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决口处已经交由武警官兵处置。
, e0 d. X6 @$ S( K( X8 T% ]人员转移是重点
郝南从前方救援队获取的信息显示，7月5日18时左右，水已经进了村，一个小时后，水涨到一人多高，淹没了窗户。
据殷勇介绍，险情发生以后，华容县的主要领导就在乡政府成立了抢险指挥部，成立了各个小组。指挥部交给他的任务是“号召全省的蓝天救援队来救援”。
郝南也表示，决口后半小时内，最快的救援队已经出发赶往现场，“他们前两天刚刚到平江救援，歇了一两天，就又动员起来了”。

% N  D( b, x# _5 j/ ?湘阴蓝天救援队提醒队员，当地是血吸虫疫区，尽量不要接触水源。图/受访者提供
洞庭湖堤坝决口后，当地一边组织封堵处置，一边组织转移群众。殷勇介绍，当天17时前后，发现有决口苗头以后，当地党委政府就开始通过“村村通”广播转移走了绝大部分群众，“可能还有一些来不及转移或者返回去拿东西的群众被困在里面，人数不多”。
团洲乡村民张娜（化名）的奶奶属于不太愿意主动转移的。7月5日下午决堤口宽度才10米左右时，村里就通知村民抓紧时间撤离。经历过1996年团洲垸决堤事件的张娜奶奶认为洪水没有当年严重，还不至于到搬家撤离的地步，想守着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家，即使张娜的爸爸在16时从县城专门回来接她，她也没有同意离开。
9 ?# e  F* k0 N6 n5 l随着情况越来越糟糕，决堤口越来越大，张娜奶奶再想离开时，洪水已经进村。焦急的张娜多次联络救援队并发送了奶奶的确切位置，7月5日22时49分，被困6个小时的张娜奶奶终于在救援队的帮助下离开村里，和其他被困人员一起，撤离到了安全位置。
截至7月6日上午8时，和奶奶通过电话的张娜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目前奶奶“有吃有喝”，正等待被转移。
: H* S, x& {' @6 W) k& Q郝南也认为，此次人员转移撤离工作比较坚决，“晚上6时多有好几辆大巴开进团北村转移群众，不到晚上7时，已经有蓝天救援队开船下水作业了”。
; [  D) z8 u! ?! F  [不过，夜里的救援确实存在难度。据殷勇介绍，截至7月5日23时，被淹村庄水位已有3米多深，约为一层楼高，而当地民房多安装了防盗网，人员无法通过门口逃生的情况下，通过窗口逃生也有困难。为此，华容县组织调集了可用于拆卸防盗网、剪断钢筋的老虎钳。
7月5日晚在救援现场的湘阴蓝天救援队队长张丹波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他们的任务是救援被困在二楼的受灾群众。由于村子里有树木、建筑物等障碍物，夜间搜救存在困难。此外，外地救援队不熟悉当地情况，还需要指挥部安排熟悉村子情况的村干部带路。

受灾情况及救援现场。图/受访者提供
守住第二道防线
有着三十余年水利工作经验的湖南省洞庭湖水利事务中心二级巡视员陈文平在7月5日晚于团洲垸的大堤上接受新华社采访时说，决口处洪水难以阻挡，当务之急是紧急筑好第二道防线，也就是离决口约两公里的一道间堤，这道土堤横亘在团洲垸和钱南垸之间。“今晚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加固这道间堤，坚决不让洪水冲破第二道防线，淹没钱南垸。”陈文平说。
团洲垸在1996年洪水中溃垸过，目前正在加固的这道间堤，自1996年以来尚未接受过洪水考验。
郝南也在7月6日再次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表示，根据他们监测的信息，今天上午5时左右，水已经到了安全区附近，也就是说，团洲乡除了水上社区，整个乡已经全部被淹。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守住钱粮湖镇。
  C* Z& a5 u# H6 x7 k) g- {& j郝南说，未来几天的救援难度和溃坝的封口方案有关，因为封口方案要考虑后续的排水问题，如果堵得太早，里面的水排不出去，还是要利用自然水位差让水位降下来。他也表示，当地本来就是蓄滞洪区，“是一个时刻准备被淹的地方”，所以配套设施应该是齐全的。
现在的重点除了继续守住防线，还要重视团洲乡的群众保障和救援补给。郝南认为，交通是个关键问题，“水都淹了，只有坝上那一条路可以走，路很窄，但所有的大车、所有的土料石料都得从那条路上走，群众撤离也得从那条路上走，交通压力很大”。
据新华社报道，国家防总、水利部、应急管理部已派出工作组赶赴现场指导。湖南省、岳阳市党政负责同志正在现场指挥抢险救援。
5 M2 e1 N7 [1 d6 C) v国家防总办公室、应急管理部已调派国家综合性消防救援队伍800余人、146车、82艘舟艇紧急增援，安排中国安能长沙基地救援人员50人携30台套装备抵达现场执行封堵，安排水上工程救援长沙队从前置驻防点到达现场支援，组织测绘无人机、遥感卫星做好堤防决口和溃口影响区影像采集。
/ R; Z6 `4 n$ c9 t0 y郝南说，据他所知，经历一夜救援，现场很多舟艇都坏了，希望更多橡皮救援艇补充过来。
另外，据岳阳市防汛指挥部有关人士回复《中国新闻周刊》，截至7月5日23时，国家防灾减灾救灾委员会办公室、应急管理部会同国家粮食和物资储备局紧急增调5000个家庭应急包，支持当地做好管涌溃口洪涝灾区受灾群众紧急转移安置工作。
* n4 f& n6 K3 E" k; q/ \; e8 l目前，有关工作正在进行中。
作者：王宇 张馨予 解雪薇
& W% \* t' l3 s编辑：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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