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记：牧羊人的钱包

【枫樵专栏】
回乡偶记：牧羊人的钱包
原创作者|枫樵（加拿大公立小学教师，前体制内教师，有个人公众号“寰宇游草”。）
荠菜在北美本是难登大雅之堂的杂草，因其外形特点而得名“牧羊人的钱包”。而对我而言，它是难能可贵的人间烟火味，是速冻水饺无法满足的乡情。春天，我曾满怀希望地走过城市的许多角落，却只收获了少许已经开花的老株，于是对“回家过年”又多了一份热切的企盼。
新春之夜，郊外湖畔的烟花盛放在天际。这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几盘炒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妈妈精心装点着橱窗，爸爸在厨房一边听音乐一边做排骨......我很快忘却了机舱里漫长的十几个钟头和候机时令人坐卧难安的长椅——一路的艰辛都是值得的。
姑妈家的院子里有一方蔚蓝的青空，温煦的阳光浸透了红艳的枸杞。水池边鲜绿的菜叶迎风招摇，桌上摆着各色茶点。今年砂糖橘似乎不再流行，取而代之的“耙耙柑”日文名为“春见”，寓意春来时就能相见。
“等退休我也要来这里养老”，我笑着说。
午后大家一起驱车放风。江水悠悠，我和爸爸站在二十年前合影过的李白雕像下再次同框。那时的我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如今我已扎根于大洋彼岸，游遍了北美的东西海岸，也即将启程领略英伦风光。
新年的房间里依然摆着不少老物件。浑噩了几天后，我从书堆里翻到了当年入职时买的《致青年教师》，此时再看，又和多年前的感受不同。韩愈说，“师不必贤于弟子”。不久前我还为自己对编程几乎一无所知而焦虑不已，如今我可以坦然地请教一个七年级的小孩怎样用ipad软件操控小机器人，从而运用到课堂活动中。
我在咖啡馆见到了一位从前在国内对我非常关照的老同事。如今我们一个退休，一个离职，都成了故事里的“局外人”，但聊起教学和生活还是颇为投机。打车去地铁站的路上，我们经过了一起工作过的学校，她还特意叮嘱司机：“这一段麻烦师傅开慢些，让这位美女仔细看一看这个老地方”。那一刻，我心头满溢着感动，也终于对自己的“过客”身份感到释然：探索世界需要莫大的勇气，坚守在原地也同样如此。对这个星球而言，每一个人都是过客，我们只需珍惜自己划过天幕的明亮瞬间。
晚上回家，我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大姨买了好吃的水果在门口等我。而几乎在同一时刻，我的房东在海的另一边正琢磨着帮我发动一下汽车，以维系电瓶的电量。
不论是漂泊在海外还是休憩在港湾，总有许多温暖的力量在支撑着我前行，命运待我已足够温柔。
过完新年不久就是元宵。爸爸每天都会买许多新鲜的野菜和少许水产，好让我在离家之前大快朵颐。
去机场的路上，细雨渐渐止息，天气骤然放晴，大概是不想徒增离别的悲伤。
恍惚中，夕阳把渐远的城市和陆地染成了一片金红，大海也不再是阻隔，而是通往远方的路……一觉醒来，舷窗外已漆黑一团，只有机翼上的枫叶图案还在航灯的映照下不断闪烁。告别时的情景又在我脑中历历浮现：
“你这次去多久回来？加拿大有什么特别的吗？”爷爷又反复念叨着同样的问题。
“放假有时间就回……那地方腿脚不便的老人出行会受到格外的关照。”
“真的吗，有这样的地方？我也要去！”爷爷的执拗带着几分孩子气。
我强忍着内心的波澜，嬉笑着同他挥手说再见。
凌晨十二点的多伦多以璀璨无边的灯火迎来了又一批远道而来的旅客。我在星巴克旁找到了一个位置绝佳的小茶几，开始一边写字一边等车。
不知过了多久，大巴终于载着我回到了我生活的地方。回国前房东阿姨替我腌制的酸菜已经发酵完毕，空气中多了一分“家的味道”。
《千与千寻》的片尾曲唱道：
“我心深处有声音在呼唤，
时常想做个教心灵跃动的梦。
……
犯了错的旅人，
至少也看见过青空的蔚蓝，
即使前路茫茫无尽，
我的双手仍怀抱着光明。”
小时候讨厌贪婪残暴的“无面男”，觉得情节惊悚古怪，一直没有静心把整部影片看完。今日重温倒和里面的人物颇有共鸣。
下一次重聚会是什么情形呢？故乡的樱花已然盛开，而北国的春天还遥遥无期。
风雨交加的寒夜，我在车里练起了吉他。
本文为枫樵原创，首发作者枫樵个人公众号“寰宇游草”，校长传媒获得原创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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