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境在来青苑诗社的课堂上 张鸿飞 摄
□赵境
最迷人的艺术
2012年，我把大半年的假期攒起来，国庆节的下午，立刻坐上火车，人生中第一次去看大海。
到了北戴河，已是深夜，把背包一撂，径直奔向海边。尽管已是夜里十二点，依然有许多年轻人在海水里玩耍。北方的天气已经很凉了。望着他们，我没有犹豫，跨过被高杆灯染成橘色的沙滩，直接踏进深灰色的水里。哇，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海水是温热的！那温度刚刚好，像是冬天冻僵的指尖突然触碰到温水，瞬间舒服从脚底传递到膝盖。我放开拉裤脚的手，捧起这些温暖洒向海浪。我从来没想过，海浪互相撞击的声音是这么强烈地在天地间回荡，水里嬉戏的情侣的声音就像巨雷下的小猫呢喃，而望不到尽头的深色海面骤起的泡沫像是大海扭动的裙摆，朝我一层层逼近……
天地如此辽阔……
第一次，我感觉人类如此渺小，情绪却酣畅得如同大海汹涌的浪涛。我要把这激动分享给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电话拨通，“嘀、嘀、嘀”，“嘀”到最后他没接。然后，我打给最好的朋友，她关机了。再打给我妹，她也没有接。
最后，我打给亲爱的妈妈。
我妈接了。
我说：“妈，你听啊！我在踩大海！”
“啥？大半夜的，你是不是在洗衣服？”
“不是，是大海的声音！我在看大海！”
“什么？洗衣机坏了吧？这么吵。”
我就很无奈。我说，你的闺女现在大海里面，她在看大海！她说，听不清，没事就挂了，早点睡吧。
我突然发现，人与人之间，即使最心爱的人、最亲近的人，就是面对面坐着，很多事情和情绪是无法沟通的，他无法体会你当时的感觉。当时我就想，需要用一种方式，把我的心境呈现出来。
用什么好呢？
2011年，我看了周杰伦的演唱会。花了大半夜，写了一篇文章，却无以言表当时那种激烈澎湃的情绪。
如何才能把满溢的欣喜分享给内心重要的人呢？这个念头，在日记、散文和小说之间徘徊很久，最后选择了现代诗。
现代诗，短短的几行，就能把对生命的瞬间的体悟以及生活中的精彩片段，作出最敏锐、最深刻、最直接、最准确的表达。
诗，是与自己灵魂的对话。读诗，是揭开灵魂和灵魂之间的对白。有了诗，一切虚无背后的永恒将被剖开。刹那间的感受，以及意识后的觉察将被唤醒，它让我们更加真实和清晰地认识自己以及世界。它让人走进神秘。
诗，是最迷人的艺术。
为了孩子 坚持下去
“寻找诗人，从孩子开始。”李志军博士邀请法国文学骑士勋章和法国教育骑士勋章获得者、诗人、翻译家树才走进校园，教孩子们写现代诗。在李博士的推动下，9月，广城小学教育集团成立“什么诗社”，聘请我担任副社长和指导老师。10月，来青苑学校成立“来青苑诗社”，聘请我担任社长和指导老师。
本来，我就社恐。那天，在来青苑，下课后，树才老师被孩子们围得水泄不通，校长和几位班主任像从粉丝手中抢夺明星的保安，费了好大周折才把他“解救”出来，旋即又被堵在厕所门口。看到这一幕，恐惧更加强烈，我担心自己的不善言辞与内心对诗歌的理解南辕北辙，更担心孩子们无法全面理解接受，怎样才能把树才老师留下的火种保护起来并传递下去呢？
送树才老师到龙门高铁站，我把翻滚的思绪倾倒而出。树才老师温和地笑着，说：“赵境，你的诗集我看了，很真实。你来讲课完全可以的，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坚持下去吧！”
树才老师把儿童诗的渊源和自己多年的教学经历娓娓道出。故事很长。听到动情处，我把脸扭向窗外，高速边那些后退的树一定看到了我疾驰而湿润的眼角，那是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大爱”。最后，他说：“为了孩子，坚持下去！”我内心被震撼到，一个人可以如此无私无畏地传播和发展儿童诗歌，我也该做些什么。
当然，没有谁是天生的讲师。
在讲第一节课前的一周，我就开始谨慎地做着万全的准备。开讲前夜，社恐又开始发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干脆闭着眼睛，在脑海里反复播放课程环节。如何才能把枯燥的写作技术，转化成孩子们有趣的思维，轻松地表达？索性，坐起来对着墙壁又讲了一遍，反正没人知道，这已经是重复试讲五遍的第一节课了。
白天，我对着只有两个老师的空旷房间试讲，过程有点结巴。第二遍获得了掌声，但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
第三遍，讲给放学的一年级的儿子。他接过诱惑的糖果，当听到交换的条件是听我讲他从没听过的诗歌课时，连连摇头拒收。
无奈，我只能实话实说：“明天，妈妈要去‘什么诗社’讲课，很担心讲不好。”
“什么？妈妈，你要去讲课，做老师？和我的老师一样的老师？”他睁大眼睛询问，脸上洋溢出骄傲的表情，表示不吃糖也接受我的随便提问。
“你老师平时进教室，第一句话都说什么？然后说什么？如果老师提问，没人回复时说什么……”
没等我问完，他就热情洋溢地给我介绍起学校老师的日常，以及他平时害怕的罚站。得知我对明天的讲课和他的罚站一样恐惧，立刻表态，可以认真串演一个写诗的学生，听我的诗歌课。
五十分钟后，我更加坚定一个想法，和诗歌一样，即便是七岁的孩子，只要真诚以待，他们才更能接受。平时看图说话都写作困难的他，竟然在十分钟内写了两首诗。
我心甚喜，乘胜追击，说再讲一遍。可惜，孩子要吃饭睡觉。于是，我把老朋友小乖，一条已经十岁的温驯的金毛叫来，给它讲了一遍。只是它回答的问题全靠我猜。开始的时候，他还认真听我的指令，偶尔“汪汪”或者伸出爪子回应，最后十分钟，它竟然耷拉着眼皮，偷偷退出门缝……
每当想起这五次的试讲，我还是忍不住偷笑。在这里，隆重感谢我的试听者们，爱你们！
孩子 天生就是优秀的诗人
“一切为了孩子！”
这个想法从“什么是诗”“诗藏在哪里”“写诗的秘籍”……在每一堂课的互动中，从孩子们清澈纯净的眼神里时刻流出。
尤其当孩子们把内心一些秘密对我倾诉，让我更加清晰地感知到，每一个步伐的背后，都有一股坚定的力量。
孩子，天生就是优秀的诗人。我被每一句真诚的文字感动着：
“当我作业没写完被罚写十几遍，几十遍，几百遍，我真的想撞死在那根绿色柱子上……”
“我的爸爸和别人不一样。他和妈妈离婚了，我从没有见过我的爸爸，这就是我的爸爸……”
“奶奶死了，在土里面。我的妈妈生了一个妹妹，我想让妹妹再生下一个奶奶……”
“爸爸出去了，妈妈也要走了。她把送我的玩具叫‘狐狸精’。它每天听我讲故事，陪我写作业，‘狐狸精’成了我的妈妈……”
“树的长发拉着我向前走，一阵风打破了我的童年……”
孩子们脱口而出的句子，让我潸然泪下。他们对我如此真诚和信任。我的共情引导和耐心鼓励，诗歌成了这些孩子们的不能陪在身边的妈妈、知心朋友，甚至是他们渴望的温暖的怀抱。随着时光的推移，课程的深入，孩子们的表达越来越大胆和放松，想象力越来越丰富，写作能力也越来越强。每节课都能看到许许多多震撼心魄的诗句。
我的耳朵里，经常回响孩子们激荡的掌声，送给老师，送给同学，更多的是送给他们自己。
现代诗在“诗歌之城”——汝州播下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
八名“什么诗社”社员的诗在《诗刊》杂志上发表；
十五名“来青苑诗社”社员的诗在《河南日报农村版》上发表；
一位十一岁的小女孩的诗被翻译成意大利文；
记不清的诗歌作品入选著名的“小号童诗”公众号，接二连三发表；
在一次国际儿童诗歌大赛中，六名汝州孩子的诗入选，正被刻在福建东山岛面向大海的岩石上。
…………
校长说，计划暑假组织孩子们前往东山岛，在大海边的岩石上寻找自己写的诗，孩子们一片雀跃。
我想，做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定会让孩子们铭记一生。包括春节过后蓝蓝老师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给孩子们加课，给我好的建议，这一切强大的后盾，使我的步伐逐渐轻盈和欢快，我和孩子们一样，越来越期待课堂的到来。
（作者简介：赵境，原名赵晶晶，汝州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汝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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