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马特怪人

王秋海

蒙马特风光 图片提供/视觉中国
法国巴黎的蒙马特高地是个很别致的区域，拥有名字颇富诗意的圣心教堂（登上去可以俯瞰塞纳河及周边景色）、红磨坊歌舞厅，同时也是尚未出道的前卫艺术家的聚集地。别看这些艺术家一副爱恶不争于怀、喜怒不寄于言的模样，其中真有才智过人者，梦想着一夜成为梵高，亦有屡战屡败之辈。
1879年，一个13岁的少年随父母从法国西北角的诺曼底举家迁居到这里，一头扎进了这个“艺术大染缸”。他就是后来对新古典主义音乐产生巨大影响、法国“六人团”将他尊为“教父”的作曲家埃里克·萨蒂。而之后的亨德米特乃至奥地利的勋伯格、美国实验音乐家凯奇等，都可以从他们身上找到萨蒂的痕迹。
19世纪末，走过黄金巅峰的浪漫主义音乐尽管如天边的晚霞，余晖仍然耀眼，但不少音乐家敏锐地感觉到，这种垄断乐坛的风格已不能让他们尽抒胸臆。要表现更复杂的内心和音响，就要有新的技法和区别于传统的音乐语言。于是进入20世纪后，各种叛逆的音乐家不断涌现，各种流派异彩纷呈。至于身处时代交替中的作曲家萨蒂，既是新古典主义的先导，又是印象主义的萌芽，他的音乐以简单的旋律、神秘的风格、怪异的曲名、千姿百态的意象，诉说着其内心的孤独与迷惘，在那个光怪陆离的时代显示出了不平凡的冷峻，展露了特立独行的风格。
萨蒂的怪异和放浪不羁首先体现在他的行为上。他死后，人们在他的衣橱里发现84块一模一样的手帕，12套一模一样的天鹅绒服装，以及成打的雨伞。他虽晚年享有盛名，不差钱，却始终如一居住在一处局促的公寓里，在那里度过了生命中的最后27年。他极度重视自己的隐私，除了流浪狗之外，从不让别人步入他的住所。公寓里凌乱不堪，到处都是空酒瓶和垃圾，令人无处落脚。桌子椅子缺胳膊少腿，两架三角钢琴垂直叠放在一起，琴键早已彻底走了音。萨蒂视自己为局外人，一匹追寻自己理想的孤独的狼。他早期曾加入神秘的玫瑰十字教派，并为该教派创作乐曲，如《来自玫瑰与十字架的钟声》《玫瑰与十字架的第一思考》等。后来他退出了教派，并建立了另一个教派，成员只有他本人，为此还修建了一座教堂。他一生只吃白色食物，如鸡蛋、糖、磨碎的骨头、盐、椰子、米之类。他一天三顿饭和睡觉的时间可丁可卯，精确到分钟。身为钢琴家，亲朋好友从未听他弹过钢琴。萨蒂还专门为自己的曲子取一些古怪的名字，例如《干涸的胚胎》《软趴趴前奏曲(给一条狗)》《三首做作的花花公子所跳之圆舞曲》《三幅胖木头人像之素描与忿怒》《名符其实的病狗恹恹前奏曲》《风景画一般的幼稚作风》《树林里一个胖胖好好先生的速写与媚态》……不同于一般作曲家在琴谱上写一些正统的符号，他会写一堆稀奇古怪的注解，令人啼笑皆非。
萨蒂著名的《裸体舞曲》是由三首相似的钢琴曲组合的套曲，源自古希腊的斯巴达祭祀太阳神的祭典，意为年轻人赤裸着身体在神殿前献上神圣的舞蹈。其中第一号最为有名。据萨蒂说，此曲的诞生是因他拜读了福楼拜的《萨朗波》，顿生灵感。优美而神秘、柔和而惆怅的曲调，让听者仿佛身处广袤荒野，仰望神秘的夏夜星空，展开无限遐想。它那暗含伤感、空灵清澄的旋律又仿佛从冥冥中隐约走出一群石膏裸体，慵懒迷离地扭曲身体，乐而不淫。依照听者的心情，或不同时段的心态，必能引发出不同的感受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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