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月 28 日，阿里创始人马云被报道出现在杭州的次日下午，阿里巴巴集团召开总裁会，宣布了大规模改组计划 ——
阿里将设立六大业务集团，这些业务未来可以独立融资甚至上市募股。
据悉，这是一场由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兼 CEO 张勇启动的组织变革，马云没有出席总裁会。
调整后，阿里依然是一家上市公司，法律主体、财务主体没有变化。新成立的六大业务集团大多延续自已有的业务板块。
但调整后，各业务集团分别设立了 CEO，并将成立单独的董事会。这些业务集团 CEO 将不再直接对张勇汇报，而是对各自的董事会汇报。
一位阿里人士称张勇花了几年时间做准备，这一次调整计划始于 2023 年初，“阿里 24 年的发展历史上前所未有，变化最大。” 另一位阿里人士形容这次的调整是一场 “巨变”，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位前阿里高管形容，这是化整为零，“对于一个求变的集团而言是正确的策略。” 但他同样认为，这么大的变阵应该不是张勇能做决定的，“我估计要马云协助才能拍板。”
上一财年，整个阿里集团完成的成交额（GMV）为 8.3 万亿元。中国人网上购物总额有快一半通过它的淘宝、天猫完成。到 2022 年结束的时候，整个阿里集团共有 239740 名员工，是腾讯集团的两倍多。
这家庞大的公司同时经营着线上零售、线下商超、线上批发、物流、云计算等商业模式和团队基因完全不同的生意。
张勇接管整个阿里集团后曾设置多种机制，试图解决阿里 “太大” 带来的问题。
但频繁调整组织结构并不能挡住更具活力的竞争对手。根据相关测算数据，拼多多和抖音电商 2022 年的 GMV 之和近 4.5 万亿元，相当于阿里国内电商业务的一半以上。
而文娱、外卖、酒旅等业务也没能在整个阿里集团的庇护下挑战行业领先的对手。同时环境也发生了变化，饿了么、盒马等业务已经不能使用淘宝庞大的用户数据。
此次调整，有可能解决阿里的组织问题，让阿里各业务集团 CEO 承担更多责任。
面对拼多多、抖音这样执行力更强的年轻公司，阿里各业务各自为战同样面对巨大的挑战。
但在多位阿里人士看来，“相比 ‘合’ 在一起，‘分’ 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阿里集团 CEO 不再管理阿里的一切
阿里在 2021 年底设立了四大业务板块，并分别确定了各自的分管大总裁，当时这四人在内部被阿里员工称为 “0.5 层组织”，如果 0 层是 CEO 张勇，1 层是事业群，那么分管大总裁就是位于其中的 “0.5 层”。
而这次调整后，张勇在内部称，
“0.5 层将要变成真正的 0 层组织。”
这意味着作为阿里集团董事局主席兼 CEO 的张勇将不再管理阿里的一切，每个业务集团的 CEO 需要对各自的经营结果负总责，不再向张勇汇报，而是向各自的董事会汇报。
按照 “1+6+N” 的组织结构，阿里将分为三层 —— “1” 就是一个阿里巴巴的上市公司主体、6 个业务集团以及多家独立的业务公司。
调整的背景是：
在外部竞争上，它的对手环伺，而阿里各方面的增速都在放缓甚至减少；
在内部，阿里已经长大为多业务、多业态的超大型组织，这些业务特质不同，面临的市场环境不同、客户不同、发展阶段也不同，过去很多年，在阿里的大体系之下，多数业务处于亏损状态，靠着淘宝和天猫赚来的钱长大，如今当这些业务彻底独立，他们必须学会自力更生。
六个业务集团分别是云智能集团、淘宝天猫商业集团、本地生活集团、菜鸟集团、国际数字商业集团、大文娱集团，它们覆盖的具体业务包括：
- 云智能集团，由阿里巴巴集团董事长兼 CEO 张勇兼任 CEO。主要业务包括：阿里云智能、钉钉、天猫精灵、达摩院等，营收占比 8%（数据来自 2022 年第四自然季财报）。
- 淘宝天猫商业集团，戴珊（花名：苏荃）任 CEO。主要业务包括国内电商业务大淘宝（淘宝、天猫、阿里妈妈）、B2C 零售事业群、社区团购业务淘菜菜、淘特和国内贸易（CBU）等，营收占比 69%。
- 本地生活集团，俞永福担任 CEO。主营业务包括高德、饿了么，营收占比 5%。
- 菜鸟集团，万霖担任 CEO。营收占比 7%。
- 国际数字商业集团，蒋凡任 CEO。主要业务包括东南亚电商平台 Lazada、帮助商家在海外卖货的全球速卖通（AliExpress）、国际贸易（ICBU）等，营收占比 8%。
- 大文娱集团，樊路远（花名：木华黎）任 CEO。营收占比 3%。
除去这六个集团，阿里集团还有多家独立的业务公司。包括盒马、飞猪、平头哥、阿里健康、大润发、银泰、瓴羊等。其中盒马已经在筹备独立上市。
不是每个集团都一定能离开阿里独立生存。比如阿里集团财报将天猫的 88VIP 列为大文娱业务付费用户增长的主要动力之一。在集团支持下，该业务去年四季度的收入依然在下滑 6%、亏损 10 亿元。
据悉，在独立的六大业务集团和业务公司各自的董事会中，张勇可能会加入到部分董事会中，但目前这些集团和公司的董事会人选暂未确定。
张勇在过去几年已经退出滴滴、微博等被阿里投资的公司的董事会。他也不在列大润发和阿里健康的董事会 —— 它们都是阿里控股的独立上市公司。
阿里健康董事会名单（不包括独立董事）
- 朱顺炎，董事会主席、执行董事。阿里健康 CEO。
- 屠燕武，执行董事。阿里健康 CFO。
- 沈涤凡，执行董事。阿里健康 COO。
- 李发光，非执行董事。阿里集团资深财务总监。
大润发董事会名单（不包括独立董事）
- 黄明端，董事会主席、非执行董事；原大润发 CEO。
- 林小海，执行董事。大润发 CEO。
- 韩鎏，非执行董事。阿里集团同城零售副总裁。
- 刘鹏，非执行董事。阿里集团副总裁，B2C 零售事业群总裁。
目前尚不清楚，在未来成立的阿里各业务的董事会里，张勇是否会有任职。
和张勇一样，不再负责阿里一切的还有这家公司的中后台职能部门。
中台变薄 权力下放
在本次阿里变阵中，中台角色的变化是一个关键点。
根据逍遥子公开信，阿里巴巴的中后台职能部门将全面做轻、做薄。有知情人士向虎嗅透露，中台部门将根据功能和过往工作范畴，拆分进入相关业务集团和业务公司，集团将保留尽可能小的中台。
而另有知情人士表示，一些很难拆分到业务集团的功能性部门，将以“第三方公司”的模式存续，而这些公司提供给业务集团的服务将按照市场模式付费服务。
值得注意的是，中台恰恰是逍遥子2015年改革阿里时的切入点。
当时逍遥子以阿里巴巴CEO的身份推动“中台战略”，整个阿里开始采用“大中台，小前台”模式，并基于此整合不必要的重复人力、提高效率。在这一模式下，各个业务线里的技术部门、数据部门被逐渐集中合并在一起。
隐藏在这一变革背后的根本逻辑是：
集团整体利益大于单个业务线利益，集团整体效率大于业务个体效率。
这次改革带给阿里的红利长达5年，尤其在双十一大促崛起时代及2016~2018直播电商兴起年代，中台成为了阿里的增长武器，更高效的信息流淌速度让阿里面对市场变化时可以快速反应。
但随着市场变化，尤其是疫情对互联网平台型公司的深度影响，更为庞大的阿里开始面临新的组织架构考验。
- 一方面在市场上，抖音、快手等更敏捷的互联网组织开始攻城略地；
- 另一方面阿里的业务线过于庞杂，不同业务线之间差异极大，一些业务单元迫切需要更个体化的方案；
- 以及，在传统电商和直播电商的高速增长周期消失后，阿里需要在深耕基本盘存量市场的同时寻找新曲线。
2020年~2021年，阿里内部开启了多次组织调整。而两个最为关键的动作是2020年的经营责任制以及2021年底的多元化治理体系。
这两个动作背后的逻辑是一脉相承的：更快速的反应能力和决策流、更扁平的组织架构体系、更注重实际效益和效率的业务流程。
以组织架构为例，2021年多元化治理体系升级前，阿里内部的模式是：集团CEO逍遥子需要直面近20余位事业群总裁。按照阿里当时的决策流程，事业群财政、人事、业务战略等诸多事项都需要逍遥子审批或定夺。
- 在2021年7月，逍遥子曾通过公开信的模式分享了对当时阿里组织架构的思考。他认为阿里急需尽快进化为敏捷型组织，并提高组织效率。
- 2021年底的改革，对阿里影响深远：为了提高效率并缩减决策流程，逍遥子在事业群总裁和自己之间，增加了业务板块分管总裁这一角色。
- 2021年四季度，戴珊、蒋凡、俞永福、张建锋分别成为中国商业板块、国际商业板块、本地生活板块、云与科技板块的分管总裁。
在当时逍遥子的公开信和后续财报会议中，他直言一个人的精力有限，面对更为复杂的市场环境以及更为庞大的阿里组织架构，单独依靠CEO个人运转公司的模式需要进化。
从另一个视角，可以更好地理解阿里本次改革的“初衷”：2022年逍遥子给阿里定下了三大战略方向——消费、云、国际化。而2021年底的架构变化，正是围绕三大战略方向展开。
这更像是阿里为了在关乎未来的核心领域加快布局、加快转型而做出的组织调整。
眼下阿里的变阵，其实是2020年以来一系列变革的延续：优化组织效率，改良决策流，并放权给核心业务板块。
有知情人士描述了2022年分管大总裁模式下，逍遥子的工作风格：他会参与业务板块最为核心的会议讨论，但在会议上他非常安静，很少会打断别人。
逍遥子会耐心地听业务线板块团队的讨论，只在一些专业领域（如财务、电商）发表自己的干货性建议。
另有阿里内部人士表示，2022年开始，业务板块分管总裁的审批权已经非常大，逍遥子会跟各位业务板块分管总裁沟通制定分管总裁个人及团队的OKR，每个分管总裁对业绩负责、对OKR指标负责。
在这一前提下，逍遥子尽可能地放权给分管总裁。“2023年的这次变阵，意味着更大程度的放权，集团高层希望业务板块更灵活、更自由地应对市场机遇和挑战。”
变阵之外的隐忧与机会
阿里正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老对手京东、拼多多在疫情后磨刀霍霍。2023年春节后不久，京东重拾价格战武器，开启百亿补贴；拼多多则在出海领域积极开拓，和阿里的战火从国内烧向国外。而新对手正处于他们的青壮期。
疫情三年，抖音对传统电商发起致命冲击，在美妆、鞋服等赛道，大举蚕食传统电商市场；而在本地生活领域，随着快手、抖音入局，江湖水已被搅得更浑……
摆在24岁阿里面前的正是这样的江湖：
老对手们没有退出游戏，新玩家们风头很盛。
作为应对，阿里试图改善效率并找回狼性。
有业务线人士举了一个例子：在商家对接时，发展到今天的阿里由于过去多年的积淀，有明显的商家优势。但一些业务人员因此产生惰性，“对商户的拜访远远少于友商，沟通的口气也居高临下”。
另有知情人士表示，一些业务线的客服，在一周多的时间不给用户反馈，有业务线高层亲自去查客诉邮件时才发觉此事。“相比于创业早期的阿里，有明显差异。”
2022年，某集团层比较关注的业务出现了履约问题，此前集团对该业务不遗余力地支援，结果在实战环节“掉链子”。
“一些业务线总认为，出了事情，可以找集团擦屁股，缺资源缺钱可以找集团买单。但是当集团管他们要成绩时，却拿不出。”一位接近阿里的人士表示，阿里本次的改革就是试图从根本上解决因为岁月、人员庞杂而带来的“大公司病”。
以及，阿里试图在资本市场挖掘一些新的故事。自2020年9月登顶299美元/股后，最近两年多阿里的股价动荡下滑，3月27日阿里收盘价为86美元/股。
“多样性的业务，与其放在一个锅里、一个上市载体里端出去，还不如到了市场接受的条件，就果断地让他们单独面对资本市场，成熟一个，上市一个。”逍遥子说。
在2023年初，关于菜鸟、盒马、阿里云单独上市或寻求融资的消息很多。有知情人士透露，早在2022年几个核心业务及特色业务已经在内部确立的“可以寻求单独上市”，并有一些围绕IPO的动作。
另有相关人士表示，部分与IPO相关的财务和法务岗位已于2022年开启。“未来三五年内，应该有落地的希望。”
围绕本次阿里改革，也有人表达担忧。
有接近阿里的人士表示，独立经营框架下，一些业务板块的业绩可在短期能会变得难看。“之前在内部核算时的一些隐形成本，会更为清晰地体现。”
以及不同业务板块为了各自的业绩目标，可能会出现“协同挑战”。“一些业务板块其实在解决基础设施的问题。其他业务线高度依赖这些基础设施而展开工作，在独立经营后，跨业务协同的效率，可能需要探索一些新的机制，否则巨型业务集团带来的可能不是效率，而是更高更厚的墙。”上述人士说。
不过，阿里已经开始解决这些问题。据悉，阿里内部正在梳理不同业务板块之间既有的协作，并将以法律协议的方式将协作模式固化。
有知情人士透露，“如何防止扯皮事件发生”是内部正在解决的。“但这需要时间，这次的变革是前所未有的，每一个阿里人的位置、关系、利益都可能发生变动，相当于阿里从内部重建一种生态。”
哪个业务会最先上市
这次变革最令人关心的，还是六大业务集团及业务公司可以独立融资或独立上市。
那么，哪个业务会最先跑出来？
市值的想象空间有多大，是否又能造就无数千万甚至亿万富翁？
2020年投资者日期间，时任阿里巴巴集团CFO武卫公开表示：“根据分类加总估值法，市场对阿里巴巴集团总体业务中的诸多业务板块并未赋予应有的价值，无论是核心商业中的新业务，还是云计算，以及在被投资公司中的股份价值，这些并没有计入阿里当前应有的市值内。”
换言之，阿里内部诸多业务在当前阿里的市值上都被低估。
目前，阿里旗下的高鑫零售、阿里健康、阿里影业都已独立上市。过去一年，市场曾多次传出盒马正单独融资，阿里云、Lazada考虑单独上市的消息。
在内部员工看来，阿里云、菜鸟、盒马、高德等多个业务在垂直领域都是行业头部，想象空间很大。
去年年底，阿里宣布新一轮组织架构调整，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变化，当属张勇兼任阿里云智能总裁，并直接分管钉钉。此次张勇亲自挂帅阿里云智能业务，可见云计算已成为扛起阿里下一段发展的希望。
张勇也在财报业绩会上坦言，云计算是阿里面向未来的核心战略之一，云业务将更聚焦于客户价值与服务，阿里云也将从五个方面进一步巩固和加强市场地位：优化云计算的性能和降低成本、建设和繁荣云计算的技术和产业生态、与合作伙伴共同为客户提供服务、与钉钉形成云钉一体的服务、全力构建好自己的预训练大模型并为市场提供好算力的支撑。
盒马作为新零售业态也已经走向成熟，连续几个季度业绩表现突出。阿里巴巴最新财报显示，在2022年10月至12月，盒马录得双位数的同店销售增长。今年1月，盒马CEO侯毅在内部信中透露，2022年盒马高速增长的同时，主力业态——盒马鲜生已实现盈利。
近两年飞得最快的业务当属菜鸟。根据阿里2022财年第三季度（2022Q4）财报，菜鸟营收同比增长27%，依然蝉联集团第一。不仅如此，菜鸟还几乎不亏钱了。
蒋凡掌管的阿里国际商务板块在三季度持续好转，营收同比大增18%，这个增速在阿里各板块中排名第二，仅次于菜鸟。尤其是国际零售部分（主要包括速卖通、Lazada、Trendyol及Daraz）本季表现强劲，营收146.44亿元，同比增长26%。
中国数实融合50人论坛副秘书长胡麒牧分析，阿里成功孵化出可以独立上市的六大业务集团，不排除未来还有新的业务集团继续孵化出来。
“阿里的业务管控模式进入一个新阶段，这是与他的巨大业务体量匹配的，有利于更好地发挥专业化优势配置资源。”胡麒牧说道。
张勇表示：“希望阿里巴巴未来能够长出来若干个上市公司，若干家上市公司下面经过几年又能够再生儿育女，又出来更多的几家上市公司。这样阿里巴巴的业务才是真正在走向繁荣。”
（综合整理：晚点 LatePost、虎嗅、中国企业家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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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小玺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