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写了感兴趣的话题,我也就来掺和一脚。
@无为上单 君提到:
如果仅就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建国初期的案例来讲的话,那答案之一是:很多“土匪”并不是由逃亡农民、军人组成的占山为王、坐地为寇的“匪”,而是在地主领导下形成的武装力量。
1950~1953年,南方地区消灭的四百多万“土匪”,其实不是我们今天理解的“土匪”,而是“叛匪”——南方地区广大的地主阶级、国民党溃兵、游击司令们,利用大灾荒中产生的大批灾民,与其自身掌握的民团武装结合,产生出规模庞大的“土匪”武装。
对这些人,用“土匪”来叫其实不太合适,今天有个概念“绅匪“更适合他们。而在解放战争时期,对他们的称呼有个较为贴切的:土蒋。 那我就来详解一下,在民国社会中存在的绅-匪结构里“匪”是怎么被旧社会制造出来的,以河南为例,
之前也写了两个相关回答,个人还是很满意的
土改的难度有多大?地主阶级是否真的限制生产力?先提醒一个常识,人只要有安稳的日子,是不会主动当匪的,是旧社会把人逼迫得走投无路了,才制造出海量的匪。
<hr/>人民在旧社会之下走投无路
税负沉重
民国时期的田赋,包括地丁、漕粮、租课及杂项收入等,一般称为“正税”。 1914 年,北洋政府通令田赋改征银元,一两银折合银元 1. 5 元。 1918年,河南“废两改元”,原额地丁银一两,改征现洋2. 2元。
1912年 农民原本期望“共和时代,一切税粮全行蠲免”,至少地丁漕粮的负担会较清代有所减轻(《大中民报》1912年6月5日;《国民新报》1912年5月3日。),但实际情况正好相反。如中牟县境,地丁每两加征200文,契税又一年加征l万余串;确山每地丁银l两,加征车马捐、兵差钱410文,甚至县知事以过生日为名,每派摊钱二三百串;固始每两地丁浮收450文,每一讼案,须交“呈钱”和“息费”14.3万文。其他各县也大同小异。次年,全省又以验契为名,无论当、卖,每张契纸勒交1.1元。因而激起农民的反抗。如襄城、长葛、许州(今许昌)等地农民在春间即以联庄会形式抗交钱粮;秋间,滑县、汲县、浚县一带农民抗交秋漕,成群闯入县署,要求免粮;郏县、宝丰等地群众借大刀会树旗抗粮,并提出“要土地”要求;伊阳(今汝阳)一些乡村农民且结队占有被地主掠去的田地,驱逐地主出境。
1913年 根据北洋政府统一规定,张镇芳于6月30日,电请实行“军民分治”,举内务司长张凤台为民政长。7月5日,袁正式任命旧官僚张凤台为河南首任民政长。旋接财政部来咨,将每斤食盐加价8文,以备偿还外债本息需用。张凤台即通令各县遵行。
1914年 财政厅于8月间筹办营业税,从旅店、酒馆、烟坊、饭店开始,逐步推广于其他各业。在此前后,各县又开办烟酒牌照税,每张牌照分别交税16元、8元、4元,按其营业大小而定;开征包裹税及印花税。
1915年 省当局在全国各省中首先开征亩捐,农户土地不论好坏,每亩一律加征60文(以后陆续加征至120文、200文);另又开征烟酒厘金、烟酒牌照税、屠宰税(猪每头纳0.3元,牛一头纳1元,后增为2元)。复实行烟酒公卖,设烟酒事务局专司其事。全省分划11区,各区设一分局,各县设烟酒公卖支栈及烟酒牌照税稽征处(1929年合并为烟酒专卖税稽征所)。加上各县官府加征的各种苛捐杂税和地方驻军的种种临时摊派(包括人、车和牛马征发),所以,外地报纸综述称河南“赋税之繁增,差捐之强派,豫民负担较各省为独重”(上海《民国日报》1916年8月7日。)。
1918年 省当局决定并通令各县:明年起加征房地附税,不论买、当各契,契税各加征20%。 此后,由于河南历经战乱,各派军阀为解决军需之急,不断增征田赋。 有些县份漫无限制地增征地丁附加,附加名目繁多,以致附税竟然达到正税的五六倍之多。 连年战乱,政府开支浩大,自1920 年河南开始预征田赋
1920年11月,赵倜、张凤台下令,预征民国十年(1921年)钱粮。此为民国年间河南预征钱粮的先声。
1922年 目前驻豫部队计有:4个师、5个混成旅等,每月军费高达82万元。·······全年军费高达960万元(河南军费:1916年占财政收入的50%以上;1917年增至480万元;1918年又增624万元;1921年达780万元)占全省年财政收入的75%以上。河南各地的田赋均已预征到1925年。
1923年 8月8日,河南省财政厅因财政支绌,经呈准省长,决定预征1924年地丁。 即便如此,自1919年以来,河南财政赤字每年300万元以上,至1923年2月欠债总额已高达1600余万元。
也就是在1923年
河南省每年财政收入在1000—1100万元左右,而兵费却占75%强。河南财政比奉天(今辽宁)、直隶(今河北)、湖北、江苏诸省之财政更加困难,与广东、四川之兵祸相比却不相上下。现在,河南之主、客军合计,不下10余万人。全省军费占地方财政支出的84%,高达1155余万元,几近北京政府军事预算的l/6,居全国第一。 但即便如此,也还不是最低谷
1925年,是年,河南军费高达3000万元以上,比1919年增长了5倍。超过1924年河北、山东、河南三省军费的总和。
同年10月下旬,河南共有军队28万人。岳维峻保境安民计划乃为与陕西孙岳所部国民军合作,共同维持河南地方治安。现分驻各地塞的军队如下:豫东曹州方面6万余人,由李纪才率领;陇海线徐州方面4万人,由邓宝珊指挥;岳维峻自为总司令,编2万人为左右翼,以便随时指挥。郑州方面由史可先率师4万人,以为后路援军。至于豫西及陕西防务,调豫军12万,会同陕军共同维持治安。
1926年9月6日,吴佩孚电令寇英杰“妥筹军饷”。寇和熊炳琦连日在汴开财政会议,决定:派员催征1928年丁漕、随征收随解运。同时,在郑、汴两市暂借60万元,并拟发行公债。10月5日,吴佩孚令河南省财政厅征收1929年地丁,并限3日内开封商民缴纳60万元。11月17日,吴命令豫北道所属之24县摊派100万元,供应直系的另一军阀齐燮元部(齐的司令部已由直隶移驻彰德)。12月22日,省财政厅发行公债200万元,名为“金融有息证券”,定3个月分期还本,并派员分赴各县摊派。
吴佩孚驻豫军队总约30万人。饷需大都由河南人民供给,田赋、丁漕预征到1929年。据统计全年正、杂各税、预征、流通券和各种强制性摊派达7400万元,再加上对各县驻军的供应及其他各项暴敛,其总数高达1亿元以上。吴佩孚曾授意直系军阀在郑州、开封、洛阳、信阳等城市增征“房捐”:“大街房屋一间实缴一元,后街房屋实缴五角”,仅开封一次就收缴20万元,此外,又开征值百抽二的煤油特捐税和纸烟特捐税;并在全省重验地契,规定各县新、旧地契均须重新报验;验费值百抽二,一次就搜刮1500万元。次年春夏间奉军占领开封后,又征铺户捐(由民房自住户交纳)和住户捐(由房客交纳),比吴佩孚征收额增高20倍,一次就征收340万元。
以后逐年增加,1926 年的田赋已预征到 1929 年。 中原大战期间,各地田赋多进行了预征,有的已收到了 1936 年。
兵祸殃民
民国前期的军事行动也数不胜数。二十余年的时间内,仅政府的更迭便发生数次。辛亥革命的爆发与南京国民政府的成立,是其中最为突出者,各派系之间频繁的争斗与割据也无一不伴随着军事行动与交锋。而且,在各支军队内部,还经常由于待遇的苛刻而发生兵变。
由于纷争、动荡的政治局势,华北地区成为各方争执的战场。进入二十年代后,先是直、皖、奉各系之间的迭次战争,随后便是北伐战争,直鲁联军、晋军、奉系、韩复榘、石友三等各支部队均在华北拉开战事。接下来,蒋、冯、阎、桂各军又展开了多种形式的角逐。
战事稍停,日本对华北的侵略攻势接踵而来。无论冲突与战事出于什么样的动机与目的,在安分守己的农村居民那里并没有多大区别,都是破坏力极强的战祸,作为战场的华北农村均遭受着同样的苦难。
如:
12月19日,皖系军阀徐树铮所部驻洛阳之西北边防军士兵一名,因在城西七里河村强奸妇女,被村民击毙。数日后,该军士兵数十人前来报复,将该村绅董洞穿臂骨,带往该军旅部拷打囚禁。不久,该军2 000余人竞拥至七里河村,大肆淫掠。该村400余户妇女,不分老幼、孕妇,无一得免,并枪杀婴儿8人。钱财衣物被抢掠一空。与该村毗邻之兴隆寨,200余户妇女亦遍遭蹂躏。兽军围奸了3日始去。21日,河南学生联合会为此召开紧急会议,并派代表会见赵倜,要求严惩该军。北京大总统徐世昌接到河南对该军的控告后置之不理。 你把名字抹了,说这是日军,我都信。
1月22日,河南新编陆军第十大队第三支队队长华顺德所部500余人哗变,由淅川县李官桥窜扰鄂境。2月16日,焦作驻军因内部矛盾,欠饷未发,70余人哗变,杀死军官,烧毁营房后逃窜。3月22日,驻归德(今商丘)之第二十四师一部哗变,烧民房,抢商店后逃往乡村。4月5日,彰德(今安阳)驻军1000余人哗变。
信阳驻军哗变,抢劫商民。在此前后,新乡、汝阳、洛阳、彰德(今安阳)、周家口(今周口)等地均发生类似事件。人民财产损失甚巨。光7月8日夜洛阳兵变,全城损失值银一百数十万两,死200余人。
3月21日,驻黄河南岸之靳云鹗第八混成旅一部,因久未发饷哗变,抢劫后四散,扰及辉县(今辉县市)一带。
4月2日,驻扎朱仙镇之河南新编第一混成旅步兵一连发生兵变,打死连长,抢去枪支、马匹,沿途烧杀,商民损失惨重。
4日,驻信阳之吴光新军第六团士兵一部,因八个月未发饷哗变,抢掠商店80余家,商民伤亡80余人。
5日,赵倜、王印川电请北京政府速将吴光新军调出豫境。后省议会派代表赴京,要求政府赔偿损失,抚恤伤亡;严惩有关长官,严肃军纪,并将该军撤归原防,以重威信。
同日,洛阳丰李镇警察哗变,将局内枪支子弹劫掠一空;旋被当地驻军镇压。
11日,驻郑州之靳云鹗旅近20名士兵,各持手枪,在火车站进站列车上分开抢掠,并扰及各转运公司和钱庄。然后,耀武扬威地从容返回营防,地方政府不敢问津。
5月15日,毅军驻马牧集(今属虞城县)哨所士兵,因4个月未发饷哗变,抢掠店铺,枪杀平民,后越南门逃遁。
2月14日夜,驻许昌之陆军第八旅200余士兵哗变、抢掠、放火,延烧百数十家,直至15日拂晓,分两股逃窜,一股南下临颍、郾城,一股逃向襄城、郏县。 1925年 豫南潢川、固始、光山、息县等地人民,每亩地被勒索50串文(约合20元),供应驻军;光山县知事被逼辞职,固始县知事无法应付,连夜出走。其他各地人民亦不堪其苦。3—4月底,豫北、豫东、豫南等地不少饥民铤而走险,杆首蜂起,少则数十人,数百人,多则数千人,活动于安阳、永城、夏邑、鹿邑、沈丘、正阳、汝阳、许昌、扶沟、鄢陵、西华、潢川、固始、光山、息县、商城等地。唐河、沈丘县城曾为攻破。为了生存,各地农民纷纷成立红枪会自卫。4月27日,洛阳“豫西灾民赈济会”呼救:自直奉战争从来,驻洛阳之军队收抚土匪,巧立名目,散发枪弹,唆人为匪,攻城劫寨,掳掠团警枪械,劫夺人民财产,借以成军,勒逼筹款,致使“村落为墟”,一片焦土。“加之两军对垒,战线数百里,灾遍10余县,老弱转沟壑,壮者散四方。同人等以桑梓念切,组织一豫西灾民赈济会,以冀稍尽桑梓于万一。拟定简章,呈官厅立案,业已成立”。退请各界人士协力救济。
孙岳国民三军前在豫西收编之憨玉琨残部、汝州巨匪孙殿英、张得胜、王老五同时在豫西哗变。肆行抢掠。12月2日,毅军首领米振标电告安徽省亳县(今亳州)官绅称:豫军师长孙殿英率部(据传3万余众)由嵩县出发东下,恐将图亳(安徽亳县,毅军姜桂题家属、资财均在此),应严加防备。孙由宝丰、郏县、襄县等地经豫东入皖,于8日攻占皖北亳县,大肆抢掠。26日,皖军三面围攻,孙窜鲁南。亳县被孙匪蹂躏19天,损失达数千万元。
1929年 战争给老百姓带来的灾难尤为严重。第二次蒋冯战争期间,豫西新安县被强征小麦10余万斤,米40多万斤,杂粮80余万斤,谷草180万斤,柴草100万斤.牲口被征3000多头(次),大车500多辆(次),强行派款1.5万元,这对因连年荒歉,早已民穷财尽的新安人民,无疑雪上加霜。11月,西北军战败西退路经新安,仍然强行摊派,并截用省拨赈济粮300包,面粉2000袋。各地驻军“吃地面”(饷项及一切军需、草料全让地方供应)十分普遍。辉县、滑县见于册籍的就分别为100万元、400万元以上,人民实际负担数倍于此。
至30年,蒋冯阎三家中原大战。
1月27日,中国红十字会筹赈处战地急赈委员通电说:河南战争频繁,粮食、牲畜为之一空,房屋焚毁700余万间,灾情甚为严重。
2月22日,河南赈务会报告:宝丰、内乡灾情严重,损失折合现洋716。3万元。3月11日,该会又报称:河南向外流亡人口日益增多。洛阳、开封等处聚集灾民近10万人。新乡等处外逃者络绎不绝。陕州(今陕县)、灵宝等地因交通梗塞,坐困将毙者约500万口。
2月27日,河南赈灾会因郑州、开封、洛阳等处聚集灾民甚多,已难容纳,决定再移灾民10万人出关垦荒。
5月22日,据北平发布的调查报告称:河南112县中灾区已达106县,其中患“匪灾”者76县,罹兵灾者28县,受水灾者仅2县。
8月,黄河冲决濮县、王庄一带。
秋。睢县、民权、兰封(今兰考)、杞县、考城(今兰考)等地因战争影响,自春至秋,庄稼未能播种。中原大战结束后,炮火虽停,但房屋倒塌严重,十室九空,伤亡民众约万人以上。9月份又发生霍乱,日死多人。
另据《大公报》估计,蒋阎冯中原大战给河南造成120万人流离失所,130万人被强行拉夫,摊派款项4000余万元,征集粮、草折款4800余万元,牲畜车辆损失合4500万元,连同房屋损失计算在内,财产损失高达6.5亿多元,后据省赈灾会报告,中原大战期间,除兵士外,河南人民死伤计17万人。加上风、水、虫、旱等灾,全省112县无县无灾,灾民达1311万人。
旧社会让人民变成土匪
关于“外放队”(必须细讲)
外放队,也可以说放外队,他是有两种形式的,分别是“军阀”和“豪绅”。
军阀,以镇嵩军为例
所谓放外队, 就是他们把已编好的连长、营长, 讲好条件, 暗中给他们些枪弹, 放出去拉杆子, 等人、枪拉多了, 再把他们收抚回来。这样, 连长放出去拉一个时期, 收回来可编为营长; 营长放出去拉一个时期, 收回来可编为团长。当时, 豫西土匪之多, 与镇嵩军的这股恶风不无关系。因镇嵩军的官长多为豫西嵩山一带拉杆子出身, 所以时人形象地称之为“嵩山大学”毕业。 后来, 孙殿英、张得胜、王振等匪首被收编后,也都曾采用“放外队”的办法扩充实力。 在豫西等地, 这种现象几乎是贯穿了整个民国历史。
豪绅,以豫西豪绅为例,
在鄂豫边界打游击的周骏鸣曾做过“匪运”工作,他了解豪绅与土匪间的关系,他的表述是
“到处闹土匪,国民党到处抓壮丁,老百姓种地也不能安生,很多地方打起了土围子,以后发展成建碉堡。土豪劣绅利用打围子修寨墙进行勒索,派款买枪,他当寨主。很多寨主还通土匪,把枪交给人家,这叫放外队,他坐地分赃。” 1937 年,他在给CCP的报告里说,在桐柏山地区,“多数绅士通匪,骚扰地方”。 如洛宁县的程老十
是1923一1934年间洛宁一带的豪绅,担任董寺、崇阳两镇的保卫团团总,并兼任洛宁县财务委员会主任
程老十“其族侄程秀明在灵宝拉杆,被拉票者多托他疏通,于是名声渐大。后以保家护村为名,从程秀明处带回长枪40支,由此发迹。”而洛宁著名匪首郑福成又是程老十的干儿子,以程老十为靠山,为非作歹。其他如吉长升、李元周、李起凤等与土匪都有很深的联系。吉长升“与地方杆首皆有瓜葛,杆伙袭扰时,吉常兵未发而信先通,杆方留钱赠吉,吉送子弹给杆。一经接触,杆佯败,吉得胜。”而李元周本是洛宁县著名的匪首,1931年,国民党洛宁县府鉴于四区土匪、豪绅较多,政令不达,捐税难收,想利用李元周开展局面,就委任他为第四区区长。有些地方武装甚至窝匪、藏匪。1936年崔二旦匪众被洛宁民团打散,崔二旦被洛宁区长李可文捉住,李可文也是土匪出身,两人结为密友,崔二旦在李可文家藏匿了很长一段时间。
由于地方武装与土匪的密切关系,彼此互相转化成为不可避免之事。地方武装与土匪从首领到局丁、匪徒都在不断转化,特别是一般农民,做局丁还是土匪,并不存在必然性,往往是随机或偶然因素所决定的。同一个人今天是局丁,明天就可能成为土匪。 <hr/>未完待续吧,回头想到了再续写,前提是有流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