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角度说,这问题背后是一种“曼德拉效应”。但这种“曼德拉效应”并不归咎于集体“错误的记忆”,而是正确记忆本身就包含了一系列连锁的问题,引起了集体中“记住的错误”。其根源早已在疫情发生以前就埋下了。
<hr/>在2020年以前的众多消息中,你小剂量反复地接受“流行性感冒(流感)”和“普通感冒”两者区别的科普,初步形成了一种印象,大概,流感是比感冒严重一些(或者很多)的疾病。等你再次有同样的领悟时,已经在看原子弹和氢弹区别的科普了。
“流行性感冒”和“普通感冒”之间存在的问题,不仅仅是两者名字相像。流行性感冒定性的必要条件是它须由流感病毒感染引起;而普通感冒定性的必要条件有两个,①症状是急性鼻炎和(上)呼吸道卡他,②由病毒感染引起。
这就会引出一个略绕脑子的事情。既然普通感冒的必要条件是①②,流感病毒也是病毒,流感病毒感染也能出现急性鼻炎和呼吸道卡他,流感病毒感染是不是也算感冒?
很简单,如果流感病毒感染引起了急性鼻炎和呼吸道卡他,那么这部分症状就叫感冒。也就是说感冒可以由流感病毒感染引起。
这两者到底有什么区别呢?流感病毒感染引起的一系列症状,感冒仅仅是其中的一部分,除此之外的发热、头痛、心悸、骨头肌肉疼痛以及重症后的休克,都是“流行性感冒”的组成。在流行性感冒的其他呼吸道病理里,咽喉炎、咽结膜热、扁桃体炎、肺炎,也都和感冒的地位平起平坐。
(感谢评论区 @无名大僧 的例子,略作修改。“流感/新冠”就像“脚手架倒塌”,而“感冒”就像“工地事故脑震荡”。你不能说“脚手架倒塌”会引起“工地事故脑震荡”就说两者是一回事,因为“脚手架倒塌”还可能引起“死亡”。)
一些病毒感染即使引起了“重感冒”,仍然不能称之为流感。比如腺病毒的地区流行造成的成规模感染(尤其是儿童),不叫流感,也不叫感冒。在新闻上,由于其冲击不大(儿科以外),通常只是一则不足5分钟的短讯。
可以说,常说的“流行性感冒”更恰当的叫法应该叫“流行性感冒病毒(感染)(疾病)(Influenza virus disease, INVID)”。
写到这里,我想读者应该能明白为什么在乙类乙管以后,新的报告项目有了更准确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疾病)(COVID)”。
流感和新冠,两者都是要指明被何种病原体感染,它们并不区分感染后出现了什么健康问题,而可能的健康问题,包括感冒,也包括其他呼吸道症状乃至其他系统症状。
所以,“感冒可以由新冠感染引起”是个正确的命题。而强调“新冠是新冠,感冒是感冒”,其意义与过去强调流感和感冒之间的差异是一样的。
之所以在如此多引起“感冒”的病毒里,我们会把“流行性感冒”的病毒单独挑出来,正是因为它相比其他引起感冒的病毒有特殊之处。
同样,没有理由一厢情愿地认为新冠必须是感冒病毒中的泛泛之辈。
<hr/>读者可能也会略有些疑惑,我们印象中的那种“感冒”到底是什么。
事实上的“感冒病毒”种类并无确定的集合。感冒是流感病毒、腺病毒、肠道病毒、冠状病毒等等一众病毒感染后一些共同的表现。在感冒之外,如上所述,这些病毒各有神通。
严格地说,如果某种病原体感染不满足急性鼻炎和急性呼吸道卡他,或者这种病原体不是病毒,那么它就必定不是感冒。
你可能会发现,在日常生活中,四大典型肺炎细菌(肺链、溶链、克雷伯、金葡)引起的呼吸道感染,以及其他病毒感染引起的咽喉炎、发热也被通俗地称作“感冒”或者“重感冒”。
这些“感冒”,除了发热(广义地,发热也算),实际上指代的是感冒的上一级概念,“急性上呼吸道感染(上感)”(这个概念就包括了感冒以及咽喉炎、咽结膜热、扁桃体炎这些大众认为的“感冒”),它囊括了包括病毒在内的各种病原体感染造成的任何已知甚至未被发现确认的上呼吸道急性感染疾病。
你可能在有些搜索引擎中会发现“上感”=“感冒”的说法。从专业的角度说,这两者是包含关系,并不相同。
为了接纳大众印象中的“感冒”,“细菌性感冒”和“病毒性感冒”也被许多医生提及。不排除这些医生里有些人并不理解这些概念和定性的规范,但对大众在生活中的应用而言,通融一些是必要的。
<hr/>有了以上的名词解释和概念辨析,便可以回溯过去为什么有论调认为新冠病毒是一种感冒,以及它有哪些想来甚至有些滑稽的问题。
过去一种广泛流传的说法,也有证据支持,是说Omicron感染相比前代VOC更倾向于上呼吸道感染。根据我们上面的总结,上感≠感冒(上感⊇感冒)。所以这首先是一个概念错误。
此后紧接的便是切身体会带来的困境。有许多感染者,症状比较轻,会觉得和记忆中的“感冒”很像。当然记忆中的“感冒”很可能是上感,以及不算是上感范围的骨肌疼痛和发热。于是前两年封控下眼看国外报道以及初期来自媒体的恐慌,印象中可怕的“肺炎”就没有什么莫名其妙的“神圣感”了。
再后来,我想每个人都多少听过,“感冒也会死人”。
不,感冒不死人。回溯过去所谓“感冒也会死人”的案例,你会发现他们或者死于卒中,或者死于心脏骤停,或者死于各类休克——这里不是Die with梗,当你认定一种角度去叙事,总是要受到它带来的局限。当你说“感冒也会死人”的时候,实际是在说引起感冒的那种病毒引起了死亡。所以“新冠是一种感冒”,归根结底就是“新冠是一种mild”。
<hr/>其实最适用于诠释新冠的反而是早已出名的“大号流感”。
最初这个词被某些西方官方无视流行死亡率(不是病死率)的非人道角度蒙上了负面色彩,成为了轻视病毒的代名词。
从毒力和影响的绝对值看,历史和当今的流感病毒都足够具有危害,一种比流感更大号的流行疾病,已经足以说明其不同寻常了。
于是你会发现,支持封控和支持放开的人,反而会分别否认和支持“大号流感”。
过去一两年间,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为流感“正名”的科普队伍,双方仿佛知道了一些什么,转而回归了自己原本理解的“大号感冒”这个词上。联合对“上感”的误解,这才逐渐有了今天的新冠感冒论。
<hr/>我们的社会自各阶段卫生运动取得成果后,其实没有几种能和流感媲美的传染病。哪怕是甲类传染病,它们没有像新冠那样流行,自然没有给你带来他们应有的“甲类”感。
我个人对新冠感冒论最大的感受就是,哪怕需要区别过去三年各个阶段的矛盾,一切的主题都在于“面对”。
你会发现,不论是2020-2021年舆论指责防控不力,还是2022年指责防控过度,疫情发生到哪里,矛盾就播撒到哪里。
只要你面对它的存在,在做些什么和不做些什么的选择上,就要分列两队来对立,你越是面对,这种对立就越激烈。
所以只要不面对它,自然就没有对立,没有矛盾。这也是为什么不论过去和现在,不论在我们认同和批判的对象口中,都一致地理解并认同,那句超越矛盾和分歧的真理
——“不测就是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