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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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4y 发表于 2023-10-21 14:31:23|来自:北京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捡来的男大学生在我面前一直是个娇滴滴的爱哭包。
床下是,床上也是。
直到我看见好友发来的视频。
录像里的他眼角眉梢都泛着冰霜,面无表情地朝对面的人泼了一杯咖啡:
“你是她未婚夫又怎么样,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1.
乔晋打来电话时,我正在普陀山上的寺庙里跪着求签。
上上签。
下一秒,我那成熟稳重的未婚夫就打来电话。话筒里他语气焦急地跟我道歉,说自己要临时出差,今晚恐怕不能和我一起回李家赴宴。
蠢货,谎话都不编好了再来骗我。
我看着手机上同步发来的照片,白清婉耀武扬威地挽着身旁男人的手臂,笑得一脸灿烂,看背景大概是西城机场。
我盯着男人腕处的手表,朗格萨克森系列,是我上个月送给乔晋的生日礼物。
“没关系,你忙你的,我自己回去就好。”
没关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一个人回李家,也只会被我那脑袋缺根弦的妹妹阴阳怪气地讽刺一顿而已。
乔晋再次道歉,小白花装都不装,我甚至能在对面的嘈杂声中听到她撒娇的声音。
对方先一步挂了电话,我无所谓地收好手机,看着手中的上上签一阵好笑,不知道佛祖在想什么,难道自己的未婚夫和小三一起出门旅游是很值得庆贺的事情吗?
我从蒲团上起身,看着功德箱上的二维码抽了抽嘴角。
积电子功德,信赛博神仙。
我大方地扫了一千,佛祖没我好友也没关系,反正也就图个心理安慰,希望他能保佑我事业顺利、前途光明,最好这个月能再从孙家手中抢下几个项目。
普陀山上人烟稀少,打眼看去,只有远处的几处人家,此时已近黄昏,天边斜阳穿过寺庙的木质窗户打在佛像上,倒真有几分神圣威严。
我走出佛堂,顺着青石板路拾级而下,边欣赏美景边给这里的安全设施评级,山边就是悬崖,也不知道安个护栏。
我一路回复着各种朋友的消息,不乏部分人看到白清婉的朋友圈后认出乔晋,跑来跟我东一句西一句地试探,说到底还是想看我气急败坏手撕渣男的笑话。
不过我有什么可避讳的,该遮掩的是乔晋才对,他不管长到多大都是一样的虚伪做作,他知道我清楚白清婉的事,却还是要撒谎骗我,好像这样做他就还是那个一心一意没有出轨的优秀未婚夫一样。
走到山脚时,我刚好打发完最后一个八卦精,身体似乎早有预感,我向上看去时正好撞上一个男人顺着山体滚落下来,纷纷扬扬的尘土弄脏了我的裙子。
我暗自感叹:看吧,这就是不装护栏的后果。
2
我再吐槽也要顾忌着佛祖还在看着我呢,万一我见死不救他就撤销了我刚才许的一年五千五的目标怎么办,所以我赶紧报警并拨打120。
救护车赶来的时间里,我凑近看了看这个冒失鬼的情况。普陀山并不高,不过他看上去倒挺糟糕的,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树枝划破,露出翻飞的血肉,脑袋似乎是磕在了石头上,还在往外流血。
我不敢挪动他的位置,担心会错位骨折,赶紧让司机老赵去车上拿急救箱,用纱布和绷带简单处理了一下他头上的伤口。
别说,冒失鬼虽然走路不看路,但是长得还挺好看的。我眼界一向高,当初就是在一众想和李家联姻的家族中选择了长得还不错的乔晋,这个家伙看上去很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虽然双目紧闭着晕了过去,但是不难看出骨相优越,唇红齿白,大概率也是个帅哥。
救护车和警车来的都很快,我让老赵先回去,自己作为目击者被带到公安局,警察们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知道我只是个路过的好心市民也没有多为难,问完话后就放我离开。
我没有再麻烦司机,打了辆车就直奔李家的别墅区。
果然和我想的没错,我那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正在背后疯狂说我坏话,什么她进了公司我就故意架空她的权力,还和其他同事联合排挤她。
拜托,你要是有个一星期能发错八份邮件,每天不是不小心删了你熬了三晚做成的报告,就是手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一样一杯咖啡能洒到三个人的同事——
你也会排挤她的。
就算她是你老板的亲女儿。
当然,我也不会白费口舌地把李唯一的这些光荣事迹讲给爸妈听,毕竟那也只会换回妈妈戳着我的脑袋骂我“挑拨离间”或者“不懂事”的评价。
反正李家的三个孩子里,大哥李靖时自幼聪明,是别人家的孩子,是爸妈称赞不已的接班人;小妹李唯一能歌善舞,性格开朗,是全家的开心果,是他们的心肝宝贝。
我李思夜算什么,名字里带着未出世的双胞胎弟弟的名字,就好像我一辈子都欠他们李家一样。我知道爸妈从小就看我不顺眼,他们觉得是我在娘胎里分走了弟弟的营养,十岁以前把我扔在乡下奶奶家不管,就算我为集团带来多少效益家产也不会分我一份,我有利用价值是因为我的性别能为他们联姻。
仅此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佛祖点化了我,我今天居然一点也不想再努力讨好他们每个人了。
穿着小香风外套的李唯一看见我一个人回来,叫得像个尖叫鸡,“姐姐,姐夫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呀,是不是你又惹他不高兴了?”
我爸一脸怒气地看着我,好像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我妈则嘲讽地勾起嘴角,一脸的“果然如此”;大哥无所谓地坐在沙发上看财经频道,好像这些争吵和他都没有关系。
我还一句话都没说,我妈就先开始了说教:“你姐这方面真不如你,看看咱们唯一,嘴甜会说话,还总是笑眯眯的,她呢?整天就沉着张脸,跟谁欠她钱一样。”
“乔晋说他出差。”
我揉了揉额角,终于在她连珠炮似的攻击中找到空隙。
“是吗,姐姐?”李唯一扬了扬手机,白清婉的笑容刺眼地挂在上面,“我可是听说姐夫是和新来的助理出国旅游了。”
“什么?!”
我妈劈手躲过手机,她也认出了那只手表,恨铁不成钢地盯着我说道:“你怎么能让别的女人抢走乔晋,连男人的心都留不住,要你还有什么用!”
这就是我的用处,一个联姻工具而已,甚至连未婚夫出轨都能怪到我头上。
幸亏我醒悟地还不算晚,这几年早就在外面开了自己的公司,在李家集团里也是摸鱼混日子。
我没和他们掰扯这些是非,反正无论过错在谁最后都是我自作自受。
晚饭时,我提起和乔晋解除婚约的事情,还没接着往下说,我妈就像疯子一样大骂我”白眼狼“、“自私自利”,我爸也不赞同地看向我,大哥和李唯一两个人一个漠不关心,一个坐观好戏。
我擦擦嘴,直视着我妈说道:“我只是通知你们,我的婚姻由我做主。”
“我生的你,我就有理由管你!别以为你翅膀硬了,就可以不听父母的话!”我妈再不复往日的端庄贵重,头发散乱着,像看仇人一样怒视着我。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妈到底有多讨厌我,我总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小时候不如大哥天生聪明,也没有李唯一那样讨人喜欢,我就努力学习让他们接纳我,可是点灯熬夜换来的第一名奖状因为大哥一句“比较遮光”就被我妈撕碎丢进了垃圾桶,校庆舞会上排练许久的民族舞还是因为爸妈选择在家照顾只得了感冒的李唯一而变成了无用功,十多年过去,我不知道自己的努力到底换来了什么。
我和她对视了很久,和以前一样,这次还是我先移开视线,一件件失望的小事终于累积到顶点,退婚的事情我并不打算妥协,在她“你出了这扇门就别管我叫妈”的怒斥声中选择离开。
我将所有的愤怒、冷漠和恶意都抛在身后,如果说十岁之前的我在奶奶家的梨树下成宿成宿地睡不着,希望有个妈妈能把我抱在怀里唱摇篮曲,那么二十五岁的我亲手打碎了梦境,将现实摆在她的眼前。
放弃吧李思夜,反正不管你怎么做,他们也不会爱你的。
3
“你好,是李小姐吗,麻烦您来一下市医院可以吗,房间号是……”
我昨晚又开始做噩梦,清晨从自己的公寓醒来时,枕边的手机正震个不停。
不会是昨天那个冒失鬼讹上我了吧?我暗骂自己多管闲事,穿好衣服赶到了医院。
房间里除了一个躺在床上双腿被吊着只剩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的木乃伊外还有两位警察,眼神犀利地盯着我。
一番交谈,我才知道这个少年居然失忆了,他不记得自己的家人朋友,甚至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现场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警方怀疑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可山顶的监控年久失修,想要查明真相还需要一段时间。
“所以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路过而已。”我有些心烦,起床气的余波还在,我强压着脾气听完他们的话,发出疑问。
“李小姐,我们找你来只是想再确定一下,昨天真的没有在现场看到任何可疑人员吗?”一个年纪稍大的的警察温和地笑了笑,冲我说道。
为了摆脱掉这个麻烦,我只好再次详细地阐述了昨天的所有经过,就差没把给佛祖打了一千块的事情也一并交代清楚。
他们听完我的话后对视一眼,表示感谢后就离开了病房。正当我也想离开的时候,身后一直没开口的木乃伊叫住了我。
“是你救了我吗?”他的声音沙哑疲惫,像是沙漠中穿行的旅客,“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可以收留我吗?”
这可真是个冒昧的请求。
我转过身,对上那双含泪祈求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的我和奶奶住在乡下,村里的小孩大多恃强凌弱,他们往我身上扔石子,骂我是“没爸没妈的野孩子”,奶奶对我说不上好但也没有苛待过我,只是我知道她更喜欢是男孩子的李靖时。
我总被欺负地呜呜哭,那时候的眼睛,大概也像这样吧。
收留一个人,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总归我是一个人住,就当养只小猫小狗了。
我发誓,我一开始确实是这样想的,可没想到一时冲动的决定竟然改变了之后的一切。
看到我点头后,那双眼睛又绽放出光彩,蹬鼻子上脸地跟我提要求:“那我可以跟你一起住吗,姐姐?”
“你不怕我是个坏人吗?”
我离近了些,一身战损装的木乃伊眨了眨眼睛,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莫名让人很想欺负他。
“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我不觉得你是个坏人。”
我耸耸肩,为他找了个护工专门照顾他。
走出医院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真的捡了个弟弟。
不过,感觉还不错?
4
十几天过去了,警察还是没找到凶手是谁,木乃伊也终于可以坐在轮椅上出院了。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就让他跟着我的姓,叫李闻钰。
他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脑袋包着纱布,笑得像个傻子。
李闻钰没有记忆,但幸好还懂些生活常识,但他从不会隐藏自己的真实心思,心里想什么都会表现在脸上。
出院的那天是个艳阳天,湛蓝的天空像是干净的油彩画,没有一朵云彩遮挡,南城的初夏气温适宜,微风轻轻拂过,令人心情愉悦。
我和李闻钰已经算得上相处融洽,他心性率直,像个充满活力的小太阳,和他在一起不必勾心斗角,不用攻于算计,不用注意自己的语言措辞和行为举止是否得当。
但有道是冤家路窄,我推着李闻钰出院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手挽手相携而来的乔晋和白清婉。
俊男靓女,好不般配。
乔晋穿着深灰色的西装,袖口处翻出一截,之前照片上的手表也换成了与白清婉一样的廉价红绳。
我没兴趣知道这对甜蜜鸳鸯是借着出差的由头去哪度假,但总有好事者撑着我的耳朵告诉我他们的路线规划。
实际上也不怪他们,白清婉穷人乍富,恨不得到一个地方就打卡拍照发微博,乔晋又惯着她,于是圈里都传开了,说乔家二公子被一个家里卖卤肉饭的女孩迷晕了眼睛,连公司都不管一连出国玩了十几天。
没人会羡慕白小姐,大家都知道阶层匹配的重要性,灰姑娘一跃嫁入豪门只是童话中才会出现的故事。
不过正好在这碰到,我也懒得再打电话给这位未婚夫通知退婚了,看我走近,白清婉抓着乔晋的西装几乎要变形,一双美目似要喷火,乔晋则是显然没料到我会出现在这,脸上的慌张无处遁形。
“别紧张,乔先生。”相比之下,我站姿松弛,心态平和,“我只是想通知你一下退婚的事情,我会让我的助理接管处理,你有事找他就行。”
“思思,别闹了。”乔晋强硬地掰开白清婉的手指,又恢复成一贯的儒雅稳重,“退婚不是小事情,我们也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不要这么无理取闹?”
我厌恶地瞥他一眼,当初李家在南城权贵中选择联姻对象时,我随手选了乔家,随后风言风语就没断过,被我筛掉的人家恼羞成怒,说我暗恋乔晋许久,他们是陪跑所以才没被选上。
这些言论听听也就算了,他乔晋不会真信了吧?
“是你出轨在先,你和白小姐的亲密互动我都有记录。”我当然没那么傻,提出退婚之前做好了万全准备,重金聘用的私家侦探发来的高清无码视频接近1个G,保管他见了一个屁都放不出,“所以不要以为我会不追究,我只是不想跟你浪费时间。”
他终于明白我不是开玩笑,还想拦住我说什么,我侧身避过推着李闻钰转身离开。
白清婉在我身后流着泪大喊,像是我欺负了她一样:“李思夜!你不要以为你多厉害,你不就是比我会投胎吗,选择换成我出生在豪门未必会比你差!”
我思考了一下自己公司现在的股价,不小心笑出了声,转过头冲她微微一笑。
“你错了白小姐,我不是生在豪门,我就是豪门。”
5
助理效率很快,我每个月付他上万的工资也不是打水漂,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乔晋沟通的,我本人包括李家在内没有受到半点折损,反而是乔家在这次的退婚风波中元气大伤。
我妈三天打了四十几个电话,见退婚的事情已经无力挽回,就又开始张罗着下一场联姻。我厌倦了与她争吵不休的状态,索性将李家所有人都拉进了黑名单。
接到李闻钰电话时,我正在商场里给他挑衣服。
“这个、这个、这个都不要,其他的都包起来送到景泰壹号。”我坐在沙发上指挥着,导购员见这么多提成笑开了花,动作麻利地包装好衣服。
“姐姐,你今天晚上回家吃饭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并不真切,似乎还有水声。
“我不回去,今晚还有个局,乖,给你买了衣服。”
李闻钰还是没有恢复记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个大学上学,只好派自己的人手一所所地找,大活人失踪这么久不可能隐瞒不报,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好吧……”我能想象到李闻钰的表情,他大概是撅着嘴,很不高兴的样子,“姐姐,我在洗澡哦~”
我想到前两天不小心看到的八块腹肌,不禁有些脸红。
李闻钰的话……好像超过了正常姐弟的界限。
“那正好,新衣服到了就试试,有喜欢的留下来。”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猛地挂断了电话,我听着忙音有些无奈,只好又让助理去买些游戏机之类的男孩子会喜欢的东西。
今天晚上是孙家的孙二少坐庄,他前一阵被我抢了大单,被他老爹教训了好一顿,此时看到我更加心中不忿,牟足了劲给我灌酒。
刘助理急得抓耳挠腮,我知道这酒必须喝,此时一定要给足东家面子,能结交朋友的时候我不会傻到给自己找个敌人。
我一连喝了四杯,孙二少才止住了别人敬酒的动作,大笑着拍了拍手掌:“李总果然巾帼不让须眉,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我强忍住胃中的翻涌,勉强笑着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这样一直捱到了局散。
小刘把我送回家时,我早就已经脚步虚浮浑身酒气了,眼前一阵阵的天旋地转。
“怎么喝了这么多?”
“孙家灌的……没办法……那李总就交给您了,我先走了……”
我被一人接过,烈酒熏的我浑身燥热,只能顺着这人冰冰凉凉的身体向上爬,偶尔竟然能听到几声哭声。
“姐姐,别……”
大概是李闻钰了,我就没见过比他还爱哭的人。
只不过这人怎么越哭,身下动作越激烈?眼前的光晕渐渐由马赛克汇集成完整的画面,身上的少年眸光潋滟,汗珠混着泪珠一起滴到我脸上,甚至有几滴顺着沟壑越滴越深。
我有心想反抗,但是身体酸软地没有力气,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初极狭,才通人……豁然开朗……”
不是,怎么有人边做边背《桃花源记》啊?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陷入梦乡,失去意识前似乎有人在我耳畔轻轻说了一句:
“找到你啦。”
6
第二天日头大盛时,我才终于醒过来,看到身上的痕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坐在床上静静思考了一会儿,李闻钰只穿了一件围裙就推开了房门。
“姐姐,起来吃饭啦!”
少年的灿烂笑容有如初升的太阳般耀眼,白皙的肌肤配上整齐的八块腹肌,我抛下刚才想要踹掉李闻钰的想法,觉得这样也不错。
反正跟谁谈不是谈。
男大学生蓬勃朝气的活力不知道比乔晋那个渣男好了多少倍,更重要的是,他真的很厉害。
吃饭的时候,我把昨天买到的最新款游戏机递给李闻钰,看到他脸上错愕的表情,我才知道先后顺序有多么重要。如果是在昨晚之前,送礼物是哄人的工具,但是今天再送,怎么看怎么像是睡了他的嫖资。
出乎我意料,李闻钰很喜欢这个礼物,他翻过餐桌一把抱住了我,薄荷香气的吻填满了整个口腔,我被亲得晕乎乎的,心里也在冒泡泡。
7
说起来,我和李闻钰的感情升温迅速到令人咋舌,但又进展地理所应当。他在我面前从来都是个乖顺听话的男朋友,所以在收到好友发来的视频时,我还真有点措手不及。
视频里的少年一点也不像在我面前爱撒娇使小性子的模样,他面容清冷,身形高挑,往那一站就带着天生的压迫感。
然后,面无表情地朝对面的人泼了一杯咖啡:
“你是她未婚夫又怎么样,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我反复看了几遍,确实有被爽到。
我从来不限制李闻钰的自由,但我知道他不是个主动挑事的性子,这次见面肯定是乔晋提出来的。
不过,难道这小子一直以为乔晋还是我未婚夫,他是小三?
「我:你在哪?」
我发去消息,并且顺手转发了那个视频。
「李闻钰:??????对不起。」
「我:为什么要道歉?还有,他早就不是我未婚夫了。」
「李闻钰:是他说的!他说姐姐你还喜欢他,我一生气就……」
「我:干得漂亮。」
「李闻钰:嘿嘿,我现在在公交车站,姐姐你来接我吗?」
我让小刘开车去最近的公交车站,自己则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天。他看到我的车后,咧着大嘴笑个不停。
「李闻钰:姐姐先别下车,给你看个好玩的。」
然后我就看到长相出众的李闻钰在公交车站牌下开始摇花手。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仿若翩跹飞舞的蝴蝶,身体顺着节拍一左一右地摇个不停,甚至在基础的摇子上面添加了躲闪摇、快慢摇等新技巧。
优雅,优雅极了!
旁边路人纷纷驻足观看,有的拿起手机拍视频,有的则敬而远之担心自己碰上了神经病。
我让李闻钰快别散发艺术魅力了,赶紧上车。
“怎么样?”他满头是汗,眸子却亮晶晶的,“姐姐有没有心情好一点?”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为他擦着汗。
他的眼睛真好看,永远澄澈如潭水,纯洁如孩童。我被那双眼睛蛊惑,一手拉下车内的隔板,一手把他扑在座椅上,俯身轻轻咬住他的喉结。
在他低沉隐忍的喘息声中,我眨了眨眼。
“我很喜欢。”
8
转眼间春去秋来,我已经和李闻钰在一起三个月了,但是他的家人还是没能找到。
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他总是不高兴地撇撇嘴,质问我说是不是不想要他了。
我哪敢说不想,只好又顺着他岔开话题。
就在秋天到来的这一天晚上,一直为我追查李闻钰摔下山崖事故的秘书发给我一个直播链接。
“李总,1:34秒左右,您仔细看一下,那个人是不是闻钰先生?”
我紧张地心脏砰砰直跳,今天晚上我并没有回景泰,颤着手点开链接。
这是普陀寺中一个小沙弥的直播频道,他坐在蒲团上为大家耐心地讲经传道,我直接拉到1分34秒,果然透过小沙弥身后的窗户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时间也对上了,我那天见到他就是下午五点左右,可是那个与李闻钰极其相似的背影旁没有任何人。
而且往后一点能看出李闻钰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纵身一跳,消失在视频中。
我被他的干脆冲击到,倒在椅子上缓和半天。
所以……李闻钰当时不是被人推下去的,也不是自己不小心,而是自杀?
我让秘书接着查,最好能查到他在哪个学校。
不想回到家时,我洗澡的功夫,李闻钰就接到了秘书打来的电话。
他帮我吹着头发,手指在发丝其间来回穿梭,还不时帮我按摩头皮。
“姐姐,我其实都想起来了。”他和镜子中的我对上视线,“那天你喝醉回家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
“其实我是沈家的私生子,在德国读的大学,所以警察很难找到我的身份。”
他垂着眼,继续说道:“小时候我和你见过的,那个时候我们都在陈渔村,大家都欺负我,只有你一个人帮我出气。”
我仔细在记忆中搜刮了一下,终于在旮旯处找到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子。
“你是……二蛋?”
“是我。”他红了耳尖,不好意思地低头说道。
“是我自己要摔下去的,因为这样姐姐才会收留我。”他轻轻掰过我的头,注视着我的眼睛,“我从德国回来,知道你已经订婚的消息,我不想让任何人抢走你,所以只能这样。”
一向温和的他居然有些疯狂,他不在乎任何人,甚至连自己也不关心。
“可是这样你也失忆了啊!”我有些不理解,“甚至有生命危险。”
“但是我有把握,”他握起我的手放到脸边吻了一下,“我相信就算失忆,也会爱上你。”
9
我们互相坦白后,关系更近一层。不过我也发现李闻钰是越来越会撒娇,哪怕是我喝一滴酒,他也会哭得死去活来,非要我保证下次绝不再犯才罢休。
我们一起去警局说明一切,但没想到李闻钰早就先我一步告诉了警察真相,怪不得警察几个月都没消息。
时间一天天过去,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沈家找到了李闻钰,说来也好笑,他们现在内派争斗不休、死伤惨重,只剩下李闻钰一个编外人员继承家产。但是李闻钰回绝了,坚持留在我身边。
我竟然不知道他还是这样一个恋爱脑。
乔晋和白清婉的消息还在往我耳朵里钻,白清婉没有受到正规教育,甚至连大学也没读完,乔晋带着她参加宴会更是接连出糗,把乔家的里子面子都要丢完了。
人就是这样,一切顺利的时候,他看你怎么都是好;但凡遇到一点不顺,他就开始反过头来指责你。
这一对恰是如此。
乔晋责怪白清婉不懂礼数,当着全公司的面给了她一巴掌,白清婉也不甘示弱,大骂他只会向女人出气,更把乔总的床上“业绩”抖了个干净。现在圈里人都在背后里管乔晋叫“乔三秒”,我听到后真是乐死了。
靠在身后的李闻钰亲了亲我的耳朵,继续喂我吃薯片,我转过头对上他盛满爱意的眼睛,才回过神来。
“是你干的?”
乔晋和白清婉的关系虽然不稳,但也没恨到公开宣布隐私的地步,少年得逞地笑了笑:
“谁让他们欺负姐姐的,我只是派人说两句闲话罢了,归根到底还是他们本身就有污点,我做的只是放大而已。”
李家那边过得也不舒坦,我的公司和李家一样是做医疗器械,自从和李家断绝关系后,我就辞了销售经理的职位,除了把他们对我十五年的抚养费打过去外,再没和他们产生联系。
可是商场如战场,两家公司的业务不可避免会有重叠的部分,大部分精明的企业已经看出了李氏式微的趋势,纷纷和我合作,孙家更是打头阵签给我一笔大单,令李家元气大伤。
大哥李靖时找到我时,我正窝在李闻钰怀里吃葡萄,甜腻的汁液顺着他白皙的手指流下来,多了几分旖旎暧昧。
我暗自感叹,怪不得“从此君王不早朝”,自从和李闻钰谈恋爱后,我也越发不想管公司的事务,幸好还有助理小刘帮我。
不过小刘现在的头发是越来越稀少了,算了,再加点补贴吧。
正想着,门外传来小刘惊恐的声音:“先生,先生,您不能进去!”
“让开!”
大哥李靖时还是那幅高高在上的样子,只不过眼底的乌青和白衬衫上的褶皱昭示着他如今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我让小刘先出去,继续窝在少年怀里打游戏,理都不理还等着我先开口询问的李靖时。
李家四口人,大哥是唯一一个没有打骂过我的人,可是他的冷漠无情远比寻常辱骂厉害得多,他从来不会和我说话。我想到刚回家时,李唯一故意说我身上有鸡屎味,妈妈眸中的嫌恶几乎要化为实质,带着李唯一出门逛街,讨厌到不想和我待在同一空间。
我以为李靖时会和别人不一样,毕竟他只是淡淡瞥了我一眼就回了房间。那晚我吃得并不太好,第二天起来时我听到李靖时冷漠的声音,一寸一寸戳进我的心口。
他说:“把她的餐具单独放,别和我们的混在一起。”
我躲在卫生间里泣不成声,十岁的孩子也有了自尊心,李家人把我视为污点、看作病毒,哪怕我再努力想要融入他们,也依旧有一道看不清的屏障将我们隔开。
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我看着李靖时一副忍辱负重的表情心里一阵痛快,喊来小刘让他一会给办公室消消毒。
“我可不想不干不净的人带来什么脏东西,你说是吧?”我看向李靖时,畅快地欣赏着他来回变化的表情。
李靖时显然也想到了我刚回家时他的举动,他握紧了拳头,说明他的来意。
李家现在已经是强穹之末,我爸出轨亲小姨子的新闻已经传遍了南城,这等丑事更是让本来就不见喜色的股票一路狂跌。李靖时现在是掌权人,他无路可走,只好过来求助我。
但凡他软下身段好声好气地商量,我也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毕竟万一李氏得了机遇起死回生,我也并不想给自己招致敌人。
可是凭什么他一个求人办事的,一点好处不给还让我倒贴钱支援,好像我不答应就是罪大恶极。
“李靖时,”我懒懒开口道,“我除了还带个李姓外已经和李家没有半点关系,如果你想和我合作就拿出诚意,我不满意的就不用再提了。”
“李思夜,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的家人,看着李家败落你很高兴吗?”他终于装不下得体礼貌,气急败坏地冲我嚷着。
“高兴吗?”我仔细思考了一下,露出标准笑容,“当然高兴了,你们不是每个人都瞧不起我吗,我就是要让你们来求我。”
谈判不欢而散,但医药领域除了我开口没人敢帮李氏,听说李唯一第一个捐钱跑路,偌大的李氏如今只剩了个空壳子。
我成功证明了自己,却除了开始的振奋外只剩空寂,我知道,我真正想要的始终没来。
10
我和李闻钰商量着年末就结婚,他现在在网上写歌挣钱,说要给我买最大的钻戒。
我们始终相爱,他事事依我为先,偶尔闹些小脾气我也惯着他。
乔晋这个碍眼的找过我几回说想恢复婚约,开什么玩笑,就是和他说一句话家里那个醋坛子都要拉着我折腾一晚上。我要是和他恢复婚约,李闻钰不得气得把家拆了?
李闻钰长得好看,又有才华,在网上小火了一把,偶尔犯病当个搞笑男,日子过得轻松又愉快。
就在我终于信了当初在普陀寺求到的上上签是真的时,佛祖还是跟我开了个玩笑。
那是一个暴雨夜,大概是十月份,李闻钰说今天没有给他早安吻,他要变成河豚气死自己。
我又好气又好笑,看着独自生闷气的李闻钰只好撑着伞下楼给他买关东煮。
街道上人影寂寥,这么糟糕的天气大部分人选择在家窝着,我拿着关东煮出来的时候,看到马路对面有个熟悉的人冲我招手。
穿过雨幕,我一眼认出了那件红色的大衣。
那是我妈四十岁生日时,我送她的生日礼物。
虽然已经遭受过无数打击,我还是始终心存幻想,会不会妈妈对我的讨厌只是一场无稽之谈的怪梦,她像世间无数母亲一样深爱着自己的孩子。
我穿过街道来到她的面前,她没有打伞,我习惯性地将伞偏向她的一边。
我妈的神色很是苍白,雨水顺着她瘦削的下巴向下淌着,脚下汇集了一小处水洼。
我听见她疲惫的声音和雷电声混在一起,她说着自己这段时间的不幸:一向深爱的丈夫竟然和自己的亲妹妹滚到一场床上;一直引以为傲的大儿子深陷赌瘾,甚至想要把母亲也卖出去;最心爱的小女儿第一个抛弃她远走他乡,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回来过。
我默默听着,我们每次见面都是刺耳的争吵,很难有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时候。
直到最后谈到我,她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当初接你回来是不是一个错误,现在看来,真的是。”
“你这样肮脏、低贱的野种,怎么配当我的孩子,你给我们带来了那么多不幸,你应该下地狱。”
她的声音始终亲切柔和,像是诉说着满腔思念,可她狰狞的面貌又是那么真实,在我猛然抬头的瞬间,一把刀捅进了我的腹腔。
我看着她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来的尖刀,上面沾满了血水,刀刃上冰冷的反光似乎在嘲笑我的异想天开。
汩汩鲜血从我的嘴中流出,我抓着妈妈的衣服向下滑去,她先一步接住我坐在地上。
“为什么?”我不甘心地问出这三个字。
不仅仅是为什么要杀我,还有很多为什么。
为什么不爱我却要生下我,为什么生下我又要丢掉我,为什么丢掉我又要捡回来,为什么捡回来又要伤害我,为什么伤害我还要杀了我?
为什么三个孩子独独讨厌我,为什么我午夜梦回惊醒时还会喊妈妈,为什么千方百计想要斩断的血缘关系还是像丝线一样紧紧将我困住。
我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将我快要失去体温的身躯埋进她的怀里,温柔地唱起摇篮曲。
是我从记事起就一直盼望的摇篮曲。
“睡吧睡吧睡吧,快快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我求生的意识逐渐薄弱,似乎听到李闻钰的哭喊声,妈妈的声音越发慈爱,她抚着我的头发,轻轻跟我说:“其实我给你起的名字叫思明。
“思明,思明,李思明。”
我也跟着呢喃道,真是个好名字。
冰冷的雨水中,我的面庞似乎感受到一滴温热,我费力地睁开眼,真的见到了我最想看到的一幕。
穿着红色大衣的母亲,捂着脸庞为我哭泣。
街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我听见120急促的笛声,听见李闻钰在我耳边哭着让我活下来。
算了吧,我最想要的已经达到,哪怕只有一点点。
我又想起年幼时天马行空的幻想,那时邻家住着一个寡妇和她的两个孩子,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
寡妇是村里出了名的不好惹,她的孩子也是村里最不让人羡慕的娃。寡妇每天起早贪黑供孩子上学,打骂声经常跨过两家低矮的院墙飘过来,我知道,那是寡妇要自己孩子争气。
我那时最想有个寡妇这样的妈妈,即使她每天打我骂我也可以,最起码她会真心爱护我,像一个母亲一样爱护我。
暴雨一刻不停地下着,我被抬进救护车前再次看向跪坐的女人,我想我在二十六岁这年,终于得到了一点点母亲的爱。
李闻钰在我耳边不住地道歉,说他不该使小性子生气让我自己一个人下楼。我想摇头否认,毕竟谁会提防自己的母亲呢?
我不怨任何人,只怪我依旧存有微弱萤火般的小小幻想。
一片虚无中,我抱住梨树下真诚祈祷的女孩。
对不起,你希望的,我最终也没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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