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猫表面上看起来精明霸气,事实上霸气到一定程度,他精不精明都能摆平事儿。
我家有两只狸花猫,如下图,左边的名叫卫国、右边的叫援朝,它们是同胞兄弟俩。
为什么他们拥有如此充满战斗属性的名字呢?因为他们来自辽宁省丹东市郊区鸭绿江边中朝边境上的某村儿,取“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之义。所以,他们是两只边境地区的东北狸花猫。村子的面貌安静又祥和,时常午后会见到村民家的狸花猫趴在围墙上晒太阳。我在这个村儿里也有个家,住了那么久,从来没见过一只老鼠,可见当地狸花猫们不只会晒太阳。
我曾经养过暹罗猫与美短,也都不错,各有各的长处,但要说给力和工作精神(西方人所谓 work ethic),没有谁像狸花猫一样深得我心。东北狸花猫之于其它猫,就好比牧羊犬之于其它狗、中国的泥瓦工师傅之于柬埔寨劳动力市场一样,他需要一件工作来展示自己摧枯拉朽的非凡能力。所谓霸气,就是在具备这种动如脱兔一般的能力背后,平日静若处子却也藏不住的气质。
卫国与援朝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从三十天年龄到现在15个月大、从鸭绿江边的小村到湖南乡下的高山上居住,他们一直跟着我和我的大黑狗,看了许多山河,长大了身躯,抓了许多老鼠。我对他们比较了解,假设他们能够代表一些狸花猫的话,那么我总结几点我这一年学到的关于狸花猫的新知识。
1.无所畏惧
我在辽宁与湖南各有一个家,都在村儿里。辽宁是鸭绿江边的一个小院儿,湖南是位于山上的一座老房子。
辽宁小院儿
湖南的老房子
后来我发现,就好比两个村儿里人文环境不一般,两个地方的猫秉性也全不相同。湖南山区的贫困村,民风剽悍、迷信,人们有朴实可爱的一面,也有怯于公战、却勇于私斗的狠劲;辽宁边境小村物质富足,基本夜不闭户,村民性情平和有礼,不喜争斗。
湖南山区的村里好些人,家猫野猫难得糊涂,胡乱抓来当野味吃,所以平日村里的猫们见了生人像离弦的箭一样,嗖地一会弹射在柴垛里,一会儿挂在屋梁上,看不得真切到底是黑猫白猫狸花猫。而我刚搬去丹东的第一个冬天,我家围墙上有一天出现一只硕大无比的狸花猫,揣着手在晒太阳,半眯着眼假寐。我看他羊犊子大小的身躯觉着稀奇,就走过去抱他,结果他不躲不叫被抱起来了,身子的下半截像一条拉长的弹簧伸展出足足有二尺长。抱起来,他也不睁眼,那脸盘子就像一张粘满了芝麻的大饼,又圆又麻。抱了一会儿,又放回原处,他继续揣着手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就这大脸猫的作为,放在湖南我家乡下的村里,活不过第一集的剧情。
后来卫国援朝在湖南长大,我才发现原来他们整个鸭绿江这个家族都是同一个作风,揣着手晒太阳,随你人、狗、猫谁来都不招呼。还好整座山上仅有我们一户人家,不然怕是早已成了别人盘中的芭比Q。
山上孤独的我家
他们这种不畏惧不回避的性情,表现在第一次接触陌生动物时的不主动、不拒绝、不喜欢。因为这个脾气,他们与好多人和动物成了慢热的好朋友。卫国与援朝最好的朋友是铁蛋儿,铁蛋儿是我的大黑狗。
铁蛋儿老以为自己只有门那么宽
铁蛋儿身材有一个成年人那么大,脸盘子有李逵那么大、那么黑,所以显得猫小。
铁蛋儿脾气不好,平生最怕麻烦,尤其不屑于小动物之间的婆婆妈妈,但架不住卫国援朝磨他,磨着磨着就上了炕了。事实上,他们俩常常把铁蛋儿当成炕。
小时候第一次磨成功
第一次见铁蛋儿
这种不怕死、不要命,什么都敢尝试、敢磨狗的态度,我在别的猫身上很少见到。就算小时候不更事,不知畏惧,一般成年后会有防备,但他们俩没有,见了大狗小狗仍然不主动、不拒绝、不喜欢。
2.抓老鼠不是母传子的技能
卫国与援朝都抓老鼠。卫国把它当成工作需求,不抓自己心里过意不去;援朝当解决生存问题的本能,饿急了眼才抓,抓完就吃,吃干净了剩下老鼠内脏摆在我的拖鞋上,工工整整放着,有时候一次有两三只。
我带他们刚回到湖南山上时,他们俩才5个月大,山上屋边老鼠活动猖獗,有时晚上路灯下人走过也能惊起老鼠。住了不三日,门外早晨拖鞋上开始摆着内脏,天天如此,直到后来,连体型只有拇指大的老鼠都没能放过。渐渐地,屋边就不见老鼠的踪迹了。
自此,援朝进入退休状态,再不肯弄脏哪怕一根手指头;卫国把抓老鼠当成爱好,尽管饱食终日,啤酒肚都快拖到地面了,一有老鼠踪影,他挺着大腹便便马上进入捕猎模式。我家在山上种葡萄酿红酒,作坊所在山体里有一口酒窖。有一回傍晚他将老鼠追进了窖里。
然后他就埋伏在窖门口,一动不动蹲守,整个晚上都不见他回来。后来夜深再去看时,他还是同一个姿势,挺着小肚子蹲在原地,那一脸的执着,看了让人心疼。
于是,我在旁边的小房子里读点闲书,一边等他看看最后究竟如何收场。到半夜,他出现在窗台上,猫没进来,老鼠先扔了进来。啪唧一声,老鼠着地后到处乱窜,我也一时没了主意,慌乱应付。然后,他自己跳下来,表示要亲自给我露一手,表演一幕猫捉老鼠。我不好怃了他一片心意,只好配合着拿手机录了下来。
老鼠还不及他一只手大小,小小年纪就遭了魔爪,真是造孽啊。
以前老有人跟我说,猫捉老鼠的技能是小猫在年幼时目睹猫妈妈亲自示范捕猎,长成后自己实践才能获得。今天,我希望发表一下自己不同的见解。我认为我家的狸花猫双双自学成材,在没有任何外部教学指导的前提下,自然成长为抓鼠小能手。事实上,我连Tom和Jerry的视频都没给他们播过。
卫国与援朝少小离家,一个月大时走路还歪歪扭扭,就被迫与妈妈分离,到了我家,一开始每日里只能靠打碎的鱼肉酱为食。那个时候,就算猫妈妈之前某天提前给他们俩进行过婴儿早教,我想他们也是难以看得明白的,遑论学习。所以,他们抓老鼠的技能都是在到了湖南山上,5个月大时,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偶然发现了老鼠这个物种后,突发奇想自行决定要抓来看看后的结果。
我不教他们,铁蛋儿没教他们,哪儿都学不着。
3.主观怕冷客观抗冻
我的猫,虽然是东北猫,但怕冷得厉害。冬天里,取暖要么烤火,要么靠狗。但终究来说,还是基本靠狗。
烤火有风险,屁股都烧糊了
于是,冬天一来,猫们恨不能一步也不要离开狗。而我的狗又特别怕热,是那种大雪天恨不能趴在雪地里睡觉的狗。所以,他们的这个组合变得非常不靠谱。
去年冬天,湖南山区大雪,山下雪没了鞋面,山上雪厚过膝,可把铁蛋儿乐坏了。
于是,那天晚上,铁蛋儿睡觉睡到一半儿,突然心血来潮决定下山去我爸妈家看一下是什么样子。铁蛋儿除非饿得紧了,有时两三天没给吃过肉或骨头,用鲁智深的话来说“嘴里淡出个鸟来”了忍不住下山去找我爸妈要点儿荤腥,不然轻易是不肯下山的。因为下山路途崎岖又漫长,他心无旁骛地走,路上全不开小差的话也要近一个小时才能走到。那天雪夜里,不知他走了多久,猫一看,炕都走了,我们也跟他走吧,于是三个一伙,都下山了。
第二天山路是这样
隔日早晨起床,狗已经在山下,猫没了踪影,我猜大约是腿短,赶路跟不上铁蛋的步伐,被甩在森林深处了。我去将狗接了上来,过了三天,猫完全没了消息,我从焦虑已经变得不抱希望了。第四日,我正在家中枯坐,卫国扯着嘶哑的嗓子一路叫、一路小跑回来了。他这破锣嗓子直到今天还是嘶哑的,就是那天落下的根源。又过了一天半,援朝也回来了。乐开了花的心情,只能用双喜临门才足以形容。
那几日,雪没停过,他们俩就那样在深山里冻了四天,大概也抓老鼠充饥,走散后各自晚上也许趴在树下雪地里睡觉,却也能活下来。硬核的猫不会傻白甜。
我家的两只狸花猫,从来都是气定神闲、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的架势,决不会在任何场合流露出傻乎乎的面貌。可能是他们自身本领比较大,也可能是他们与铁蛋儿的友谊,更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年纪轻轻见过大世面是有故事的猫。霸气就是他的经历与本事。当然,萌萌的时候也不是完全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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