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放弃画的同时,我们还放弃了什么——文物本体的意义
<hr/>不谈是否救猫,只聊那幅名画。
李诞在节目中所说有句话是正确的,对于艺术品来讲,附加故事会提升其价值。但我们无权决定去附加一个毁灭其他故事的故事;而一件作品但凡有得选择,也不应仅仅因一个被毁灭的故事而被那些读新闻的人记住,它自身的存在实际能够让知晓怎么去阅读它的人帮助人类记得更多。
当一幅画已经过了五百年,几经人手流传至今,它就不再是仅仅是表面上的视觉呈现出的那个艺术品,而已进入文物范畴。这里我们并不想聊法律意义上的文物,而是谈谈所谓文物到底重要在哪里。节目里好几位辩手只从艺术的人文价值与商品价值角度聊实际忽略了太多太多,这类多材料多工种配合的作品历经几个世纪,其所层叠的历史信息实际已然是物质文化史了——看向它,可以揭示我们的来处。达芬奇当然只有一个,在历史的长河中灿若星辰。但他毕竟不是上帝,无法彻底独立完成一件作品的各个方方面面,而我们如果学会阅读这些作品,便完全可以从他所留下的那些光芒中逐步发现这五百年间像我们一样平凡的人的故事。
正如 @庄泽曦 所言,要正视今天的技术进步。那么当我们抛却了欣赏画作的眼光,我们其实可以通过技术了解更多在这件作品身上发生过的有趣故事——而这些故事或许可以属于你我每一个人,而不仅仅是某位名家。
越过艺术,我们本可以读出更多信息
我们应该知道,如果侧光扫过分析笔触或者痕迹可以反推彼时所使用的工具与习惯,而后与今日所用工具相比较而看到那时常规或不常规的工具是如何发展与使用的,从而多方面描绘出一个技术史的片段;也可能结合作者生平通过同一作者不同时期的工具变化窥见他风格的演变是否与其生活条件变化有关,了解一些有趣八卦的同时也能多少体会到不同时期作者的大体境遇对其作品的影响;
侧光下的油画呈现
我们应该知道,如果对那些画框照x光兴许能发现不同木工团队在用钉习惯与用榫习惯方面的细微技术差异从而反推求证作画的地点甚至通过对同时期地域家具等相关领域的比较去分析彼时这批工匠的身份,发现他们,记住他们,而不再仅仅记得那个落了款的达芬奇;
x光下才浮现出的画框细节
我们应该知道,打不同频率的紫外观察荧光反应兴许能发现当时某些不常见的颜料,甚至一些中国常用颜料,或许它们就来自你我的家乡,于是我们便可能侧面理解那时世界的商贸关系,或至少与自己有关的一个有趣的角度;抑或通过这类观察看到历次修补过得痕迹,在准确区分原物与修补之处也能看见前辈们的用心、专注抑或敬畏带来的犹豫,在这件作品中他们的精神也一并随之保存;
紫外灯下的修补痕迹
我们也应该知道,如果对着画面打不同频率波长的红外拍照应该能看出不同层次下画作中的状态从而反推彼时画家是如何起稿如何逐层上色的而意识到画家的谨小慎微,我们甚至可能会窥见那些稿子起错的部分,意识到原来他们也有犹豫,也是普通人。我们甚至可能从这个草稿与其他草稿之间的对比中发现这些画作的原型或变体,从而更加理解过去画家的工作方式和基本习惯,于是也能更加分辨哪些才是这幅画所画之人的个人特点,看到那个更加接近真实的形象。
红外照射下发现的位于达芬奇画作下层的草稿
红外照射下Pietro da Cortona的画作呈现
帽子的修改
执剑之手姿势的调整
有条件的情况下,我们要留住那幅名画,却在更大意义上并不是为了纪念达芬奇,我们是为看到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无论儒家讲的格物致知也好,佛家讲的芥子须弥也罢——我们本可以从这些物件的身上窥见天地,窥见众生。
而且,技术还在发展,我们难以预测以后我们会从这些物件上再发现什么,能够证明某些其他历史问题的东西。可东西没了,一切就都没了,这不是李诞和薛兆丰老师说的能看到高清的数字文件做得复制品就能解决的事情,那只是保留了这件东西中的一个方面而已。技术的进步对于新的艺术品来说是碾压性质的,是解决了很多问题的,但不代表真的能取代原本存在的那个物质实体。
<hr/>当然其实辩题中的救猫持方完全可以顺着文物重要继续推进,强化这个点。
普通观众即便能保证自身安全,在不了解博物馆应急预案的情况下,如何取,如何搬运,救出画之后放置在什么位置也都是需要考虑的,操作不当造成二次伤害的结果其实也并不理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