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的本质是问军队的收入来源。
军队的战斗力来源一是精神一是物质。
精神方面有政治因素有组织因素。古人说的“以治胜”,通常就是讲的组织因素,但是杂糅了政治因素进去。因为古人也发现组织工作必须以政治导向为核心。所以就构成了表面上讲组织工作实际上强调政治导向的、杂糅在一起的指导思想。
物质方面则相对复杂。表面上看应该涉及到的是薪酬分配、赏罚激励、升迁调动、后勤补给等直接经济因素,实际上和军人的阶级身份以及社会的阶级构成这些社会经济构成模式都有关系。
精神因素在关键时刻可以起到关键作用,但是在平时需要坚强的物质因素来涵养精神因素。
所以要保持好的组织度,不光要有政治导向,还要有相应的物质基础。
就这个问题来说,想问的其实是直接经济因素。甚至可以粗略简化为薪酬和后勤问题。这个问题的核心是说,在没有掳掠的情况下如何维持住了组织度,进而保证了战斗力。
这就涉及到组织度是否需要靠掳掠来维持的问题了。
我们看古代史上的游牧民族入侵,往往都是要掳掠的,似乎掳掠是维持组织的必要因素。近现代史上不是游牧民族的日本入侵,也和古代游牧民族一样,也要进行掳掠,似乎掳掠的确是维持组织的必要因素。如果考察蒙古西征的历史,那么沿途屠杀似乎也是维持组织的必要因素。这些现象都是存在的,但是背后的逻辑关系究竟是不是这样的呢?
我们去看早期的军事著作,例如《孙子兵法》,居然可以看到答案。
《孙子兵法》明确指出,受限于春秋战国时期后勤技术条件的限制,己方顺利抵达前线发挥作用的物资只有己方动员物资的二十分之一。于是掳掠获得的物资补给,一份物资可以抵消自己后方动员物资的二十倍。于是《孙子兵法》提出了因粮于敌的军事经济策略。
所以事情还是比较清楚的。掳掠是解决军事行动物资补给的重要手段,特殊情况下甚至是唯一手段。这反映的是特定条件下军队后勤补给能力的脆弱性。所以游牧民族和近现代日本以掳掠为重要特征的军事后勤行为,反映出了他们后勤能力低下的特点。
这从后勤角度解释了一部分问题。但是还有一部分问题,就是组织性的问题,没有充分解释。
对此《孙子兵法》也有分析。
《孙子兵法》明确指出,深入敌境以后,军队会由于恐惧而变得更加具有凝聚力。这和在本地作战不同。在本地作战,同样是由于恐惧,军队会倾向于逃散回家。这样一来,同样是出于恐惧,一方变得高度团结,一方变得高度涣散。
那么这也解释了一个问题。游牧民族入侵时,由于往往是无后方作战,所以变得更加凶狠,掳掠起来也更加急迫残忍。日本后勤能力不足,也表现出了类似情况。
那么反过来说,作为本土作战的军队,一般来说后勤没有这么脆弱。即便后勤脆弱,需要采取临时措施,比如说以征收、征用的名义进行与掳掠相似的物资征集工作,一般也会采取事后偿还的方式予以弥补。
因为本土军队需要考虑政治影响问题,他们的最终目的往往是继续维持与民众的合作关系。入侵军队则往往需要粉碎民众原有的组织关系,通过树立权威来新建合作关系。二者有本质不同。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岳家军保持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严格军纪,就有助于他们在光复区和沦陷区获得广泛的政治支持,从而与各地民众形成潜在的合作关系。一旦他们出击到这些地区,就会在极短时间内完成后勤体系建设,从而避免了后勤过分脆弱的问题。那么从后勤角度说,岳家军的战斗力就是有着充分保障的。
与此同时,这一军事纪律保证了军事行动的正义性,并为随后必然到来的政治统治准备了充分的正义性。
作为对比我们可以看一看明清战争。明军的后勤补给体系问题十分严重。名将卢象升在本土作战,却断粮三天,最后在筋疲力尽的情况下被迫与清军主力作战。其他明军也因为在本土行军而断粮屡次闹出哗变事件。明军对后勤应该是十分重视的,但是决策层似乎对此缺乏足够认识。像觉华岛这一重要后勤补给基地沦陷、大量物资被后金掳走,明军竟然以宁远城未陷落为亮点,对此战进行了表彰。后金攻宁远是为了取得战果,当他们发现觉华岛才是战果的时候,选择了放弃宁远转攻觉华,并成功获得了胜利果实。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宁远算什么胜利呢?秃鹫吃腐肉的时候发现宁远只剩下了白骨,肉都在觉华,于是放弃了宁远去觉华吃饱走了,这算什么胜利?这是严重失败才是。明军的掳掠行为十分严重,被指为流寇的农民军甚至都可以在军纪上超越他们。清军则连续五次入关,隔两年就来一次,每次都掳掠大批人畜,弥补由于满清封建主残酷剥削导致的人力资源损失。双方都缺乏足够的正义性。
宋军在后勤上也十分无能。雍熙北伐的时候宋军主力在河北平原上跑了几次折返跑,就把粮食吃光崩溃了。在西北地区,宋军修建了大批堡寨,看起来保证了后勤道路通畅,实际上每次出击都死在后勤上。
岳家军之所以分外强大,就是因为岳飞成功经营起了一支后勤上有了充分保障的重兵集团。然后这支军队就被宋朝自己干掉了。
岳家军有良好的后勤保障,又有良好的纪律保障,战斗力就可以保持在较高水准上平稳发挥。他们在经济上和政治上都很得力。而这些也是他们组织工作做得好的表现。
掳掠表现出来的是军队的政治特性,并不能代表战斗力。就像中国的古人喜欢用豺狼形容游牧民族入侵者,不是因为惧怕他们, 而是以此点明消灭他们的正义性。中国古代政治哲学的一个基本认识就是,执政者要像农民一样组织经济建设、保护经济建设成果。特别是要像农民保护农田一样,像鹰隼驱逐鸟雀一样,将破坏经济建设的敌人消灭掉。
中国古人在称游牧民族为豺狼的同时,自称为熊虎。这和现代的叛徒公知是不同的。那些河殇派往往是学习西方的政治术语,将入侵者称为豺狼的同时,将自己称为绵羊。所以他们脑子里是“狼图腾”,是狗一样的东西。
中国的政治术语是将入侵者称为豺狼的同时,将自己称为熊虎。而且称为熊虎的同时,中国政治哲学明确是以农夫保护农田的角度对自己的行为进行定义与限制。而不是像西方政治的羊群哲学一样搞羊狠狼贪的暴虐统治。
二者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