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不该成为我们体验世界的唯一视角
跑到Gili Meno岛的第二天,正在迪拜的好友A找我信语音,听说我从巴厘岛五星级酒店呆了两天就跑上印度洋的Gili Meno岛后。
他评价说, 「你一旅行起来,真像嬉皮啊。」
Gili Meno是穷游者的天堂,远离现代商业文明。
有着很野很纯粹的海景
可以忽略不计的物价
印尼卢布对人民币汇率是2000:1
还有懂的自然懂的东西
我第一次踏上Gili Meno岛,大约在21岁。
在20-22岁那几年,我几乎走遍了东南亚所有发展中国家,还有大大小小的至今也不为人熟知的岛屿。
自然是穷游。 穷游得很愉快,很骄傲。
当时我的东南亚旅行路线和许多欧美嬉皮们重合。 如果不去考虑严格“嬉皮”概念里所带的阶层和政治属性,常见于东南亚、印度及藏区的欧美嬉皮们和我一样,是最典型的“愉快穷游者”。
他们不开微博,不写公号,否则他们的生活方式会赢得许多中国年轻人的惊羡。
他们在最年轻的年纪周游世界,他们一般在东南亚教英语,工作不辛苦却能赚到当地收入看足够生计的报酬,他们和朋友大笑、喝酒、派对,每天都有很多时间亲近自然。
我曾经完美地融入这个群体,是他们嘴里那个聪明又有趣的中国女生。
去哪里我都能很快交到当地朋友,可以像个本地人一样短租小木屋,借宿小公寓,在当地餐厅吃饭,像当地人那样出行,抱着行李坐在Tata或者Tutu车顶,坐最便宜的火车,乘最慢的船。
我觉得这是旅行的意义,试着像当地人一样生活和思维,去包容、接受、尊重不同的文化和生活方式。
差不多在三年后,我决定彻底离开那个圈子。
实话说,不分国籍,穷游者大多是善良和无害的人,他们没有什么野心和功利心,对世界的理解很单纯,对生活的要求很简单,愉快于他们也很容易。
在那三年里,我交了不少朋友,也留下了很多至今回想都会让我微笑的“蠢萌”片段。
打趣说的话,除了太吵,不怎么讲卫生,读书太窄,对世界的认识很肤浅,相信阴谋论以外,那三年旅途中遇到的朋友大都是一些很可爱的人。
但是最终,我还是毅然决然回到上海,开始隔离自己不再加入他们的旅行邀请,慢慢的,只剩下脸书上的联系和每逢节假日的问候。
选择结束穷游,也不怎么鼓励辞职穷游这样的行为,大概有下面这些原因——
1. 人必须有选择。
人生没有对错,在不伤害他人和自己的原则下,做任何事都是被允许的。 但关键是这必须是一个人主动选择的结果。
譬如现在中国关于女权和独立女性的讨论日益激烈,甚至形成了鄙视链,在鄙视链底端“政治最不正确”的就是全职太太。
这是我无法认同的一种舆论,如果一个女人在工作和家庭中自愿选择了家庭,那么她就是独立的,且代表了“女权”。
可是若是除了全职太太以外,她没有任何其他选择,她唯一可以在这个社会上找到自己存在和位置的角色是“妻子”,这样的她才是是弱势的。
旅行也一样,穷游没有什么不好,是每一个人的自由。但是必须是我主动选择穷游,而不能是我唯一可以负担的旅行方式就是穷游。
当时我开始隐约感到,如果我再不收心回国,不把大学学业完成,我依然可以以各种方式完成我的全球旅行的梦想,但是我大概率可能不再有选择,永远只能在紧张的预算下出行。
但是,穷,不该成为我体验世界的唯一视角。
印尼小哥哥为我布置海边的用餐处,这也是我想要的体验生活的一种方式
2. 这种生活方式太脆弱。
紧张的出行预算下经不起一点意外和突发,长期穷游也经不起真实生活的考验。
在当时虽然还是学生,但我有一些小小的创业项目可以每个月固定获得8000元左右的收入,这个预算,只要安排得当即便在现在也足够支撑东南亚的穷游,更不用提当时。
但是,这样的生活方式只能建立在除了旅行,我没有任何别的开支需求的情况下才能维持。
很快,亲近之人的疾病开始教会我世事无常的含义,医疗费用很快花光了我的积蓄,也让我的旅行一度陷入到窘境。
那个时候我身体健康,不买房没卡债也不需要赡养父母,养育孩子也不在计划内,可是这样的生活可以持续多久呢?
如果意外和疾病发生在自己身上,我大可以洒脱而行,「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但如果是我所关心的人陷入困难呢?
我希望自己是有能力给予帮助和支持,而不是双手一摊,一句轻飘飘地「都是命,我们笑着接受吧。」
除非我把自己永远置放在玻璃罩子里,不和他人发生深层的情感联系,不去承担一个社会人必须的责任和义务,和真实的世界完全隔离,唯有这样,穷游才能成为我的人生长期主题。
3. 我要清醒地长大。
我曾经写过一个科幻小说的设定,在未来世界里脑神经科技高度发达,人们可以自由选择借助芯片植入让自己永远愉快。
不同人会有不同选择,于是人类分化成两个派别,选择外物帮助获得永久愉快的,和选择清醒地经历喜怒哀乐的两种人。
在东南亚的穷游过程中我遇见了太多在现实生活中选择通过蘑菇等各类软性du品获得愉快和「启示」的嬉皮。
很多时候我看着他们哭和笑,诉说痛苦「因为父母要坚持送我上学,束缚了我的自由意志和对独立性的追求」,然后又在药物的作用下松弛或原谅,继续相信世界里的「爱与和平」。
药物帮助他们建立与真实世界的屏障,不用去看到丑陋和残酷。
当时的旅行于我也一样,
我和他们抱团取暖,我们有些刻意地赞美贫穷,美化现代文明所不及之处,只是因为我们内心脆弱,并不知道如何去直面真实世界中的暗,更不懂改变的方式。
所以只能逃避。
如果有一天外星人来到地球,问我什么能代表人类的美,我不会给外星人推荐毕加索或者是李白。
我会给他们看,那些命运碾轧下依然选择乐观和温柔的灵魂,这些才是我心中的美和力量。
也唯有这样的人性之光,才能最终让我们在纯粹的动物性外获得长大和领悟,这是我想要的清醒和自觉。
我不想再逃避,即便直面意味着沉重。
4. 不能浪费才华和能力,我要去创造 。
「你英语那么好,又聪明,很容易找到工作呀。」
旅行中的当地朋友经常这么对我说,在他们口中的工作不外乎在中国游客聚集地找一份兼职导游、餐厅服务员的工作,或者是在当地找一份汉语教授的工作。
可是我在记录故事上有天生的灵气。
「那你就试着给中国的旅行杂志和媒体投稿吧。你的旅行经历那么丰富。」
所以我开了wordpress博客,一点点写着我的游记,拍摄个人照片,跟着博客上的阅读数字调整写作方向。
「你可以写成东南亚版本的三毛和荷西。」
朋友总是好意地提醒我,我的私人世界就是我写作的宝藏。
但很快我就无法写作了。所有的表达欲都荡然无存。
原因约翰·欧文在《盖普眼中的世界》一针见血地指出:
随着作品越来越类似个人生活史,品质就渐渐地下去了。随着他越写越带有自传性,作品就越来越狭隘,而且,这么做让他变得越来越不自在。就好像他明白,不仅仅作品带有更多个人的痛楚,因为搅扰回忆,而且这作品从各方面来看,都越来越浅陋并且缺乏想象力。
约翰·欧文尖刻地给出结论,「失去了诚实想象人生的自由。」
我的人生才开始,关于内容创造的梦想才萌生,我不能就这样困守于自己浅薄和贫瘠的思想里,那里没有滋养创造的土壤。
结束穷游后,我决心去当一名记者,客观地记录他者的世界,打开我的视界。
5. 不能用「穷游」当作人生失败的遮羞布。
一个人独行的时候,我会找机会去所在国家爱远离旅游景点的区域走一走,所以就有了看见老去后的嬉皮真实遭遇的机会。
在海岛,在旅游区,你很难看到老去的穷游者,放眼望去都是旺盛的生命力,凭着一个勇字,横冲直撞。
可是他们存在,生活在普普通通的当地住宅区里。有的受困于无法解脱的婚姻(老挝等地外国人在和当地女性结婚后很难离婚),有的则在把当地房产写在妻子名下后惨遭抛弃(菲律宾等地,外国人购房有限制,所以许多欧美人会通过当地太太来置业),更多的则是习惯了年轻时左右拥抱,行走四方的激情,无法平和地与衰老共存。
他们在年轻的老乡面前是隐形的,如果存在,也只是茶余饭后的笑料。「你听说那个德国人被他太太甩了吗?哈哈哈。Sugar Daddy老了不中用了吧。」
当地人更不会同情他们,也许很多人看来这是因果报应、大快人心的消息。
所以我的造访和聆听的意愿会让他们欣喜,絮絮叨叨和我讲述他们心里的苦和悲,很多时候还有对所在国家的痛恨。
我不会指责他们,他们是受害者,但也无法同情他们,因为他们是自己行为的受害者。
他们大多会有一间书房,有一张专门的桌子摆满了从全世界各地带回来的旅游纪念品,满满当当的。如同小时候爸爸妈妈为我们收集的奖状和成绩单。
大概率还会有一张世界地图,密密麻麻标注着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
每每见到这样的场景,我都会温柔地让他们向我讲述曾经的旅行经历,这是他们急需的安慰。只是安慰也已经改变不了什么。
<hr/>
下了决心结束是在2007-2008年跨年,我在老挝的琅勃拉邦。
放飞孔明灯后,我把新年礼物送给了结伴同行的菲律宾女孩F。
「这次旅行后,我就回去了。我想去试一下另外一种生活的可能。」
比起穷游,我想要获得更多,也觉得自己配得上更多美好。
野心勃勃,拒绝给自己的人生设限,
直面真实的世界,争取更大的梦想。
唯有这样,才能培养出格局和心气。
才不会轻易放弃自己,降低标准。
本文原发于公号「紳女白夜行」
已原创保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