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默默掐掉手中的烟,用颤抖的手敲键盘:
「妈的,如果不是那只死猴子,老子早就是灵山话事人了…」
他的思绪飞到了很多年以前的那个午后,如来佛祖拍着他的肩膀,让他下基层「锻炼」。
1、
「咱们做佛学的,不能脱离群众,你缺乏基层经验,为师给你安排了一个取西经的项目,你做好了就可以接我的班。」
唐僧知道这是明升暗降,原因就是自己打了个瞌睡然后被别有用心的人做成了表情包,不然以他的身份,下什么基层呢?
「为师安排了四个人给你打下手,但这四个人来头都不小,你可不能让他们抢了你的风头。」
唐僧后来才知道,这四个人的来头何止是「不小」。
一个有前科的死猴子,仗着神通广大我行我素,永远不听他唐僧指挥,还喜欢穿皮裙画浓妆。
一个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被双规的死猪头,人前嘻嘻哈哈背地里偷偷使坏,每次安排他做点什么,他都笑着说:「我以前好歹也是个领导,干这个恐怕不合适吧?」
一个仗着家里有钱的死阔少,每天啥都不干就变匹马,可这马却不驮行李不驮人,你装你马呢?
唐僧一直看这几个鸟人不顺眼,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小镇做题家」——沙僧。
沙僧出身贫苦,好不容易考了个公务员,结果因为犯了点小错被下放到这个项目,也是命背。
沙僧的优点就是吃苦耐劳话不多,无论唐僧安排什么活,他都兢兢业业地完成,而且绝对不会跟他唐三藏抢功劳。
猪八戒吃喝嫖赌混吃等死,三太子游手好闲是个纯纯的混子。
他最需要提防的人,只有一个孙悟空。
2、
唐僧知道,如来让他做这个项目,除了锻炼以外的最大目的,是学习如何「当领导」。
如果他拿不下这几个鸟人,以后如何做灵山话事人?
所以,每天早上醒来,唐僧都要提醒镜子里的自己:你是领导,你是领导,你是领导!
我是领导!
为了让这些鸟人服他,唐僧决定先来一顿「下马威」。
到取西经项目组的第一天,唐僧把几人叫到山上,捡起一块石头,在上面写了一个「唐」字,从悬崖上丢了下去。
「为师要考验你们工作够不够认真细心,今天如果找不到我写字的这块石头,所有人不准吃饭。」
孙悟空冷笑;猪八戒假装去寻,实则找了个地方偷懒;小白龙则当做没听见;只有沙僧沿着悬崖爬了下去,捡了石头爬上来。
当天晚上,唐僧和沙僧去吃串串,剩下三人没饭吃。
第二天,唐僧给几人一人一个碗,让他们去化缘,而且还不能是普通的斋饭,必须是雪糕。
几人一看这深山老林子的,上哪找小卖部去,就算真找着了带回来也化成水。
只有沙僧哼哧哼哧找到个小卖部,然后把冰箱背了回来。
第三天,唐僧给每人发了一本经书,让他们照着抄,不能有错别字,否则重抄。
这件事本来没什么难度,可问题是这些经书全部都是梵文,别说不认识,所有字都长得一个样。
几人黑灯瞎火抄了几天几夜,到最后孙悟空实在忍不了了,把笔一摔走人。
这一走可正中唐僧下怀,他赶紧把状告到项目监督观音大士那里,说孙悟空目无领导不服管教,请求更换项目人员。
可观音大士劝他:取西经这个项目困难重重,倘若真少了孙悟空这个鸟人,肯定成不了事。
唐僧沉默了,他知道自己是个关系户,光会说批话没求真本事,如果项目黄了他话事人肯定没戏。
「既然如此,我要求更大的考核权限,我必须让孙猴子怕我。」
「行,你说了算。」
3、
经过这一轮「下马威」,除了孙悟空依然不服管教之外,其他三人都有所改观,唐僧很满意。
猪八戒不再自称领导了,会低声下气喊他「唐项」;小白龙不再游手好闲了,会心甘情愿当牛做马;沙僧还是以前那个沙僧,唐僧总是拍着他的肩膀说:「小伙子,好好干,前途大大地!」
为了巩固自己的领导地位,唐僧想出了一个新法子,那就是开会。
每天碰头会,三天一小会,五天一研讨会,七天一总结会。
本来好好地研究事情,动不动就会变成唐僧个人讲座:「我当年……」「我认为……」「在我看来……」
工作上的事情说完了,他就讲团队纪律,讲企业精神,讲奉献意识。
但凡开会,动辄三四个小时,长则半天有余,看着太阳进去,看着星星出来。
而且唐僧还要求每个人必须做好会议笔记,他会不定期抽查。
孙悟空是最怕念叨的,唐僧每每开会,孙悟空不超过十分钟就会点头打瞌睡。
有一次,孙悟空在开会过程中直接口吐白沫,吓得唐僧赶紧叫猪八戒做心肺复苏。
不过也拜开会所赐,唐僧终于找到了牵制孙悟空的法宝——念叨!
孙悟空不怕考核,哪怕唐僧把他的工资奖金假期全部扣完也不在乎,但他经不住唐僧的精神污染。
有了这一法门,唐僧心里也终于踏实下来,但他始终寝食难安。
因为他知道,这个孙猴子,非常不简单。
表面上,孙悟空装作目不识丁,却总会从自己那里偷经书来看。
行动上,孙悟空装作自己毛手毛脚,性格急躁,却总是在最后一步冷眼旁观,不会轻易留下把柄。
平日里,孙悟空假装自己没有背景,实际上却是女娲的关系户,之所以逗留在这个项目组也是奔着成佛去的。
而且这个死猴子不但本领高强还人脉亨通,天上的神仙,道上的妖怪,没有不认识的。
唐僧渐渐感觉到了恐惧。
这个死猴子,本事比自己大,见识比自己多,说不定智慧也比自己高。
如果取西经的项目成功,那功劳最大的会是谁呢?
他会屈居于自己之下吗?
4、
让唐僧想法发生改变的这件事,还得从「小雷音寺」说起。
「小雷音寺」属于灵山分校,主要招些三本和大专的学生,校长是弥勒佛。
这天唐僧他们几人受邀去小雷音参观,唐僧心想一个破三本有什么了不起的,本来没当回事。
结果一下车,惊呆了。
图书馆、实验室、教室、食堂、宿舍……全部都是新建的,不但装了新风,还有顶配的器材设备。
甚至连食堂都采用了无人化,厨师和服务员全部都是机器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在苹果总部呢。
一个金发秘书陪着弥勒佛出现。他一身 BOSS 定制西装,笑容可掬但不乏气宇,他握住唐僧的手,用一嘴广东腔亲切问候:「内猴啊,唐商!」
唐僧赶紧擦了擦手心的汗,内心的震撼溢于言表。
「这小雷音寺……都是弥校长你一手打造的?」
「歹势啦,这都是借了扩大招生的东风嘛。」
唐僧知道,小雷音寺打着灵山的招牌,在三本中一向很受欢迎,入学学费很高。
但即便如此,能把一个三本学校打造得如此成功,弥勒佛在经营上的能力实在不容小觑。
「哎呀,毕竟校董已经决定推荐我做下一任灵山话事人,不拿点成绩出来肯定唔猴亿思啦!」
唐僧闻言一惊。
如来分明说好了让他接自己的班,这弥勒佛又是哪里杀出来的程咬金?
后来他才打听到:原来弥勒佛是灵山上任校长燃灯老教授的关门弟子,让他来主持小雷音寺也是燃灯的主意。而弥勒佛的成绩斐然,校董对他非常满意。
反观唐僧这边,一个摇摇欲坠的项目组,几年原地踏步,只有几个鸟人还搞得乌烟瘴气,荒谬!
无论如来多么偏爱唐僧这个座下弟子,但如来在校董事会上始终只有一票。
论成绩,他只能被弥勒佛按在地上摩擦,其他校董是绝对不会投票给他的。
唐僧知道,假如弥勒佛真的当上了话事人,一定会小心提防自己,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回到灵山。
他很苦恼,睡不着,于是便把孙悟空几个叫起来,到楼下烧烤摊聊天。
「今天叫你们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给大家赔个不是,我这个项目长没本事,耽误了各位,这一杯我先干了。」
几个徒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猪八戒小心问道:「唐项,你是心里不舒服还是身体不舒服啊?」
唐僧眼睛红红的,他后悔啊。
自己手底下明明有孙悟空这样的能人,又有猪八戒这样的外交专家,还有内外操持的沙僧,小白龙虽然是个边缘人,但总在关键时候能堪大用。
论资源,他其实不比弥勒佛差,是他这个领导没当好。
孙悟空忍不住了:「几杯茶能哭成这样子,丢不丢人!你怕他弥勒佛作甚!」
沙僧也劝道:「是啊,唐项,咱从明天开始就好好做,不是有句话叫『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吗?」
唐僧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他抱着几人的肩膀。
「叫唐项生分了,以后,你们就喊我师父吧。」
5、
唐僧痛定思痛,决定改革。
首先是推举孙悟空作为取西经项目组的经理,做主要决策;他做书记,主管教育,协助决策。
其次是分工:沙僧负责跑腿,内勤,综合,财务;猪八戒负责外协,库管,除此之外主要协助孙悟空。
白龙马负责调度和秘书,偶尔兼职保安,反正每天驮着唐僧到处跑就行。
唐僧取消了例会制度,并规定了非必要不开会,如果开会非必要可以不参加,支持远程参会。
如果开会,唐僧不坐主席台,而是和徒弟们开圆桌会议,方便大家广开言路。
猪八戒提出要重新思考领导成立取西经项目组的良苦用心,毕竟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取经,让猴子一个人去取就完了,还能赶回来吃晚饭。
所以取西经的重要目的,不在于「西经」而在于「取」,一定要强调「取」的深刻教育意义和丰富精神内涵。
猪八戒的自媒体玩得很 6,他以前经常搞吃播和探店,算个十万粉丝的小网红。他主动把自己的账号捐赠出来,作为取西经项目组的视频号,名称也改成了「取经男子天团」。
从此猪八戒的任务多了一项「宣传」,主要负责自媒体的运营。
猪八戒买了一套移动直播设备,每天二十四小时记录取经中的艰苦和乐趣。
除此之外,师徒几人还要轮流在镜头前表演节目以及和观众互动,孙悟空直播打妖怪,但很快因为暴力行为炸房,后来他就不参与直播的事情了。
猪八戒还是老本行吃播,唐僧则直播讲经,为观众直播超度、开光等过程;而沙僧才艺就很多了,除了吹萨克斯还能吹口琴弹吉他,可是让唐僧等人吃惊了一把。
因为生动真实而且诙谐有趣,「取经男子天团」的粉丝数量上升飞快,很快跻身百万大 V 行列。
猪八戒和孙悟空的人脉也派上用场,动不动就能在打赏榜里看到几个熟人,「玉皇大帝送出火箭一个」「如来佛祖送出一架飞机」「女儿国国王荣登榜一大哥:圣僧 geigei 我爱你一万年」。
在猪八戒的苦心经营下,「取经男子天团」不但大红大紫,还接了很多直播带货的大额合同。
唐僧很是兴奋。
他开始觉得:只要他们师徒齐心协力,就一定能让他成为灵山话事人!
6、
大概是取西经项目组最近混得风生水起这件事传到了弥勒佛耳朵里,唐僧收到了一封短信,邀请他去「风满楼」吃茶。
而且短信还特别备注:让他一个人来。
唐僧知道,虽然是竞争关系,但他弥勒佛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但是唐僧觉得自己这样对悟空等人不公平,现在他们是一条心,应该同进同退。
但如果带着人去,就显得自己有点怂,不去的话,更怂。
思来想去,唐僧还是决定单刀赴会,看看这弥勒佛唱的哪一出。
到了「风满楼」,弥勒佛叫了几道素点,一窝靓粥,他脸上依旧笑呵呵的,但散发的气场却让唐僧感到不怒而威。
粥端上来了,但上面的葱花却有点眼熟:这分明是一张世界地图。
弥勒佛笑眯眯地给他盛了一碗「美洲」,语重心长地说:「三藏,这一届话事人,你支持我,咱们合伙把佛教文化发扬光大,打下的地盘,我不多要,大家对半分,下一届,我全力支持你做话事人。」
唐僧吃了一惊——难道,这弥勒佛已经不满于国内,甚至打算进军全球吗?
这可是他未曾设想过的宏伟愿景啊!
唐僧仔细想了一下,虽然一统天下宗教有点扯淡,但按照他弥勒佛的本事,这句话未必就是空谈!
他犹豫了。
因为唐僧知道,论佛学,论管理,论做人,自己其实是比不过弥勒佛的。
既然弥勒佛肯给他抛出这个橄榄枝,他应该尽力抓住才是,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但是悟空他们又怎么办?
弥勒佛微笑道:「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更何况你那几个鸟人,迟早要给你惹大麻烦,我看你还是找个由头让他们走人算了。」
不行。
唐僧站了起来。
「他们都是我的人,我要带他们上西天,一个都不能少。」
「那就是没得谈咯?」
唐僧点了点头。
弥勒佛笑呵呵地给嘴里飞了根烟,把桌子一把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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