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很有意思。首先历史是不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呢?
实际上除了凯撒、拿破仑三世之外很少有喜欢亲自动笔书写历史的胜利者。胜利者创造了历史,所以他们很少有兴趣去书写历史。除了少数精神比较脆弱、神经比较纤细的异类,绝大部分胜利者连历史会怎么描写自己都不关心。他们根本不会去读,更不会去写。
那到底什么人会去为了胜利者书写历史呢?就是那些想要从胜利者拿分一杯羹的人!
历史应该成为一门科学。这句话在二十一世纪可能被理解为“历史应该客观公正”但那是二十一世纪的理解。十九世纪的科学什么意思呢?尤其是在普鲁士它意味着什么呢?就是“产学研一体”科学要为生产服务、要为经济服务、要为现实服务。
那历史怎么做到这些玩意呢?客观上就是要为胜利者服务。你看兰克、聚贝尔、特赖奇克这几位历史科学化道路上的伟人,是如何奋不顾身的投入到一场讴歌第二帝国的事业里去的?当他们主张分析和甄别史料的时候,他们搞得是历史的科学化,当他们向胜利者三呼万岁的时候,他们搞的也是历史的科学化!
哪怕没胜利,只要依然高高在上,历史学家也可以为他们书写历史啊。你看普法战争里普鲁士是胜利者,法国是失败者。但没关系啊!高师教授的聘用合同一年一签,不签就没收入、没有N+1的补偿金。你看着合同被送到教育部去,却好几天拿不回来,你马上就能明白到底谁是胜利者。
怎么办?历史的科学化啊!为第三共和国服务啊!历史为祖国服务!历史为阁下服务!只要发工资什么都好说!
那你说这样的历史可信么?贱人见智咯!
那我们还看历史么?这种历史看不看也无所谓了吧?
那我还有什么可说呢?其实还有句话可以说的。
那就是历史其实不只有“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一种内容的。
如果你读历史只是为了看谁是好人、是坏蛋!谁是格格巫、谁是蓝精灵!你打开一本《十九世纪德国史》就是为了问“特赖奇克老师!您说这里边谁是那个坏蛋呢?”那你肯定是要上当的。今天的特赖奇克老师不需要挣工资了,但他也没机会跟我们说话了啊!今天固然还有千千万万个特赖奇克老师,但他们还都要领工资呢!
那怎么办呢?或许我们可以在历史里边关心点别的。
历史如果想从现代综合大学里分经费、领工资,它就必须是一门科学,这不假。但如果你不打算去弄个教职,不想靠它挣钱,它就不一定非得是一门科学。
在历史还是文学的一部分的时代,历史和文学的功能差不多,都是丰富读者的人生体验。让我们感受到古人的生活。
那今天如果我们没有迫切的谋生压力,不用坐在办公室里眺望教育部。那我们其实也大可以继续把历史当一门艺术,去体验古人的生活。
如果我们把兰克老师、特赖奇克老师的书捏起来扔进垃圾桶。然后你就会发现其实可读的书还是挺多的。
比如谁发明了圣诞卡啊、为什么要挖下水道啊、1922年的人都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啊,魏尔伦老师攒出来喝酒的钱里有多少买的是酒、有多少交的是酒类“入市税”啊!维也纳的公寓楼几点锁门,叫门房开门得给多少小费啊。
这些问题距离“好坏人”问题很远,虽然它们也受到“胜利者”的影响,但影响到没那么大。而且在这些问题上说谎的难度远比在政治史上说谎的难度大。
因为我们可以互相参照,你说从贝克街到摄政街要走上两天,我们可以说“我就是爬,也爬到了!”“我就是在街上滚,也滚不了两天!”
所以问题的关键还是第一摆正自己的心态,搞清楚我们看历史的目的。我们读历史不是为了从部长手里刨食!我们读历史也不是为了给《蓝精灵》脑补一个续集。我们就是为了看清过往岁月里的人怎么生活。
那另一个任务也就迎刃而解了,那就是找到一个你喜欢的时代、一个你喜欢的世界,然后尽可能的去看清这个时代、这个世界。无论它是什么样的时代、什么样的世界。看那个时代里的人都干了什么,他们在追求什么、他们怎么去追求,他们追求到了什么样的快乐和幸福、又遭受了什么样的痛苦和失落。知道这些其实就已经很好了。
如果这时候特赖奇克老师跑来跟你说“王朝战争是自上而下完成的革命!”你可以掏出快手绢捂住鼻子,然后一脚把这位伟人踢出门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