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翻冰箱看到一个馒头，我就切片放进锅里煎。小时候经常这么吃，那时候我爸在学校里，早饭就从食堂多买几个馒头，到中午或者晚饭，切片放进锅里煎，我和他还有我姐就分着吃，味道很好，没齿难忘。那天再弄，味道不如从前的好了，毕竟那时候都是我爸给我们煎馒头片。我不太愿意承认的是，守着一个东西不放，是生活不好的味道。所以可能是我做的方法不对。
晚上我去肯德基点了一个冰淇淋，一口口舔着吃，想起我爸在2016年末住院，有一天他扯着我的衣服说他想吃冰淇淋，我以为听错了，他又用力重复着说要吃冰淇淋。我就赶紧出门去给他买，等到超市门口，我姐打电话来说爸要吃那种尖角脆皮的。我去超市买不到，到肯德基才买到，蹬着自行车赶在融化前送回医院。他像个小馋猫一样吃起来，然后说他想吃冰淇淋很久了。到了第二天，他还是想吃冰淇淋，我从家里出来，路过便利店就给他买了一个包装好的冰淇淋。他吃到以后，就发脾气，说冰淇淋过期了。其实是不如肯德基的好吃。我要给他重新去买，他又拦着，我只好坐在病床边，看他一口一口把那个冰淇淋吃尽。后来他开始咳血，医院又下了病危通知，我们都很担心他捱不过冬至了。私下我又自责给他买了冰淇淋，医生千叮万嘱不能吃冰的东西，可是他又那么想吃，我怎么忍心拒绝他。
等冬至过去，他身体稍微好转一些，说想回家，我们就办了出院手续，带他回家，没几天又重新住院，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了。他被送到火葬场，变成了一堆灰，被我捧在手里。如果能抱着他该多好。
下一个冬至，我去看他，给他点上一对蜡烛，烧上一些纸钱，还给他点上一支“中华”香烟，他生前节俭，总抽烂烟，又呛又凶；也是香烟，让他患上肺癌，夺走他的性命。那天我想跟他诉苦来着，想来想去，到嘴又只求他保佑家人健康平安。
从前祭拜祖先，我总不以为然，我是无神论嘛，神灵？不存在的。他就拜托我帮帮忙，不要在祖先面前不敬，我不听，他就塞我点钱让我配合。后来我也曾故意表示不敬，只为骗他点钱，却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会主动去祭拜先人祭拜他。
每次收拾到他的东西，就好像重新被提醒他已经离开的事实。他走时我心里很痛，他走以后，看到有关他的物什，我心里更痛。但人是善于伪装的，有一次，我带着家人去医院，本该右转到门诊大楼挂号，我却直接驶向左边，直至被问起，我才修正方向，就当偶尔走神一样。我是还以为他住在左边的住院大楼。
他是2017年情人节那天走的，此后我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往过去的单向信息，再无收到回复的可能。他生前总告诉我，人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要多看看这个世界。那么，我不该被这些往事困在原地。最可贵的是继续前进的勇气，丘吉尔如是说。只是有时候想到蘸了盐放进油锅里煎的切片馒头，如果能吃出他煎的味道，那是一件多么惊喜的事情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