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看完挺久的,但是现在才拿出键盘打字,是因为我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琢磨明白这剧。
这剧挺好看,但总感觉有什么和以前看的电视剧有啥不一样的地方。这点不一样,能隐约感觉到,但是又很难准确的捕捉到。在看完剧两个月后,我想来试试刨析一下。
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
很多看剧人给了这部剧一个有趣的外号“土特”,说这剧土土的。但不知为何,我一开始就觉得这剧并不土,这个所谓的“土”的定义让我产生了一种“违和感”。
是的,主人公说着土甜的台词,表演着土甜的情节,用书架上用图书摆出一个“我爱夏初”,用晾衣架夹着2斤莫利大樱桃,作出樱桃阳伞。梁木泽手捉风筝。
这些桥段,多年都没有在电视剧里看到了,现在的电视剧一个比一个高大上。美其林餐厅,4000万市中心大平层的豪宅,飞机头等舱,谈笑中纳斯达克上市,觥筹交错间独角兽精英。各个白骨精,人人剑桥牛津。
乍一看,说这是一部快手审美的“土”剧 并无不妥。但我却时不时地生出一种的违和感,而且越看这种违和感也强烈。现抓取这种思绪的线头,即剧中的一些细节:
不知道有多少人注意到,米谷和卓然初见不久,米谷曾说:“每个罪人都有未来,每个圣人都有过去。”这是奥斯卡王尔德的在 a woman of no importance说过的话。我记得多年前第一次读到这句话是的如获至宝,唇齿留香,反复抄了又抄,背了又背的傻模样。这句没有王尔德的其他金句有名,但是如佛偈一般,越思越惊。
梁沐泽帮夏初包扎腿部的伤口,两人开始调情,讲起伊萨亚的小护士。梁对夏初的情话是,“爱情很短,遗忘很长,相思成灰,成灰亦相似”。 聂鲁达。
小雪给田勇留了电话,田勇回电后小雪要求他念诗,“信如尾声,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庄子。
雨夜渔船,梁沐泽和夏初秉烛促膝长谈,谈爱情也谈理想时,夏初说自己的笔名是畹九。梁接茬道“滋兰九畹,树蕙百亩”取自屈原的离骚。是屈原的自喻,国与家,大义与小情的 一种理想境界。
这土吗?我觉得不但不土,而且雅的出奇,比今年好多所谓高大上的精英都市剧都要高雅,编剧的那颗文艺的心和傲洁的品,真是藏都藏不住。
所以,她明明那么文艺的人,为什么不学着现在流行的那些电视剧一样,走一些阳春白雪的路线呢。梁木泽夏初为啥不学着都市精英的那种冷漠,性冷感的方式谈恋爱呢 (一个小细节,男女主初吻之后,小雪和姑妈语音汇报,用的词是“他俩亲嘴儿了”)。男女主为啥不西装革履,时尚华服的精致生活呢(夏初的好多衣服,真的太接地气了,感觉是写字间里最不会穿衣的新人)。相信以她的水平,文艺起来,绝对能让观众高山仰止。
答案,就是我标题的话,游编剧刻意为之,她要“土”。
阳春白雪,高岭之花固然令人向往。但是曲高自然和寡。这也是为啥今年好几部走精英路线的戏,并不成功。但是我必须强调“接地气”不代表“庸俗”,白居易写诗,讲究老妪小儿皆能听懂。爱上特种兵,虽然“土”,但是绝不“俗”。它在不经意之间,默默的打动我们,而且用最文雅的方式打动我们,让我们在最接地气的情节里,被那些并不刻意炫技炫耀的“亮点”打动。
游编在剧里用隐线的方式给田勇下了个贯穿全剧的注脚,“蓬莱文章建安骨”。这个应该也是她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作为观众,我觉得她也配得起。
奇怪的节奏
爱上特种兵的点击播放量很不错。追其就里,除了题材吸引人,男女主演靓丽的外表和广泛的观众缘,一个优秀的故事内核,其实还有一个很多人都没注意的原因不得不提,那就是这剧的节奏。
今年电视剧制作越发不易,很多剧的收视率都远不如预期,达不到去年和前年的水平。有人说是因为去年的疫情福利,也有人说是之前收视率有发大水的现象,现在脱水自然就少了。但我个人更倾向另一个原因。就是于正说的:
“观众的观看模式和习惯改变了,人们接受信息的时间又快了一倍”是的,短视频的盛行,倍速看剧的推广,我们的注意力时长越来越短,对于“高潮”情节的密度要求越来越高。
所以很多剧,不是不好看,而是我们再也没办法想以前一样静下心来。
而爱上特种兵,却是一个非常不容易倍速快进或转台的剧。这也是我说我一开始我没琢磨明白的,这剧和其他剧有点不一样的地方。
到底不一样在哪里呢?我想了很久,想通后,五体投地,又要好好赞一下导演和游编了。
这剧的节奏和之前的电视剧很不一样。它的文戏的很多情节和桥段的节奏,像春晚小品。
比如小雪去军营找okay,与田勇对话,田勇害怕要求离开,被梁队命令留下来。这整段情节的节奏和表现方式,就是春晚小品。节奏非常快,笑点密集,转折叠加转折,人物表演稍稍夸张。所以观众很难快进或者转台。
比如梁木泽和夏初定情之后一起游玩,甜蜜中夹持续不断的笑点和小转折,例如其他丈夫过来说“你还没结婚吧”,例如夏初突然累了不想骑车梁嘲讽她缺乏锻炼了。
比如梁木泽,方在病床上特别直接毫不掩饰的撒着娇表达真情,不到两分钟,剧情就是他高烧不退,实则是细菌感染生命垂危。张一驰的急性肝病也是悲壮的正剧夹杂荒诞喜剧。
这样做得好处就是,观众的情绪一直被导演紧紧的抓在手里。他完全拿捏着了我们的注意度。当不得不进行较为平淡的陈情部分的时候,导演也会注意时长,在观众刚想快进时,跳入下一个高潮或者插入意外的转折。
节奏这个问题,我想圈内很多人应该都在揣摩,而天毅和游编这次尝试,也可以作为一个成功案例,细细分析了。
也说军嫂
一部电视剧可以有精美的服化道,拿捏得法的节奏,搞笑诙谐的台词。但是这些都只能是表象。这些都是以一部成功作品的必要非充分条件。真正决定一个好作品的,永远是它的内核。
爱上特种兵这剧的内核,非常简单,就在它的名字上--“爱上特种兵”。很多人觉得这是一个知音体的庸俗爱情故事的标题。我却觉得,这是个值得深究的名字。深究的点就在于那个被隐藏的主语。
谁,谁爱特种兵?
如果简单解读成夏初爱梁木泽,那就太表面了。如果解读成夏初,小雪和梦珍姐爱特种兵,那就有点意思。如果解读成,“我们”每一个和平年代的普通人都爱特种兵,我想这才是广电给定这个名字的意义。
看剧的时候,弹幕上常常有观众吐槽夏初为啥犹犹豫豫,梁木泽为啥告白不能更直白勇敢。为啥二人心意已到,却迟迟不肯给对方一个肯定的答复。我打过一长串的弹幕想怼回去,但是实在太长了,只能作罢。最后换成一句,你做了军嫂你就知道了。
我的激动是因为我就认识两个军嫂。其中一个是我的姑妈。我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住在奶奶家,同住的是带着幼子的姑妈。她很漂亮,在我眼中算是个80%的李沁吧。姑父一年两次探亲假,大多数时候她自己照顾父母,自己教育儿子,家里的叔伯会帮她买冬菜买煤,但大多数时候她只能靠着自己。
很多年前的一天早晨,她突然崩溃了,我妈一直在安慰她。我站在旁边,听她说着该怎么办。她一直在抖,从那时我才知道人慌的时候真的会发抖。因为军营传来消息,我姑父负伤了,身中三弹,胸,腹,腿各一弹。
虽然那时我还没上小学,并不懂事。但是那二十分钟确实我认识中迄今为止总也抹不去的一段回忆。异常清晰。人的那种面对悲剧的惶恐无助和绝望,无法用语言清晰的表达出来。只感到“失去”二字来的那么突然,那么雨骤风急。
上天眷顾,我姑父逢凶化吉,却也留下了终身的残疾,腿脚不便。但他一直铁骨铮铮,即使跛着腿,也一直腰板挺得直直的,说话声如洪钟。
前两年我和姑妈姑父一起办事,她笑他开车像开坦克,笑他说话总是异常洪亮像是在指挥战斗,然后又望着他的背影说一看就是当兵的。
我想,她是爱他的。
而且是背负着很多很多,爱着他的。
对了,我认识的另一个军嫂,就是我奶奶。
这剧内核很好,梦珍的那句“我是军嫂,我什么都不怕”,小雪的继续前行,夏初的坚定踏实。让这剧不只是一个男主帅,女主美,故事烧脑,台词经典,情节起伏的表面好剧。
能让观众笑,这剧就及格了。能让观众哭,这剧方算优秀。
军人可爱,军嫂更加可爱。
我呢,作为一个观众,爱我们和平时代的军人,爱军人背后的那些默默坚持的军嫂。“爱情,不单单是我想得到你,而是有全情理解,并支持你的理想和信仰的勇气”
(未完待续)
草蛇灰线---游晓颖是个侦探迷
侦探故事是个斗智的游戏,斗智的双方是编剧和观众。比的是观众能不能在编剧解密之前自己总结线索解开谜团。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有的编剧沿路给的线索太少,到了最终解密的时刻,天降一口大钟了事。有的的编剧是沿路放了太多诱饵和线索,到了最终,东一锄头,西一棒槌,根本就连不起来。更有甚至,干脆完全忘了自己之前放过的线索,让观众一脸茫然带着满心问号收了官(此处点名lost)。
写书也好,写剧本也罢,讲究的就是一个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契诃夫谈起写作曾说过,如果第一章开篇写道墙上挂着一把猎枪,那么它最好的接下来的故事里起到推动剧情的故事“
"If, in the first chapter, you say there is a gun hanging on the wall, you should make quite sure that it is going to be used further on in the story."
英文里把这种技术叫plant and payoff,我自己则称之为“下饵”。
这剧最好看的,是游编是个下饵的高手。做到了没有闲笔。
你以为夏初只是撒娇在安眠药上画笑脸,其实是为了后来她一眼认出张一驰化验的是梁木泽的药服务。你以为梁木泽聪明警觉能说出,平凡女孩突然之间情绪崩溃是遭受性侵,其实是为了铺垫出他身边家人小雪的相似经历。你以为梁木泽和夏初谈恋爱查对方初恋是酸中带甜,其实是为了给梁木泽一个重要的线索,卓然搞3d打印。你以为田勇救了双生子的孕妇是帮助田和小雪感情升温,实则则是让夏初领悟到双生子相貌相同但平行迥异。
我个人觉得全剧最牛的一个饵儿是那条白色的连衣裙。一个饵儿下来,引出三条重要情节和对最终谜底的解读。
- 小雪心仪田勇,听夏初的意见穿着夏初的白色连衣裙,淡妆芙蓉的去见田勇。表现了女子为了悦己者荣的甜蜜爱情。这是最表面的情节安排,一般剧到这里,这个道具的使用就算完了。
- 但故事并没完,很快小雪晕倒在隧道里。因为认出这个连衣裙,卓然在完成交易后送小雪就医,进而因地制宜的故意自首了。
- 到这儿了还没完,借着这条连衣裙,卓然讲出和夏初的初吻的故事,成功的引得梁木泽醋意大发,几十天探亲假里小心试探进展了了的感情,在这回队前的最后一天突飞猛进,让孟光终于接了梁鸿案。
一条裙子推了3条情节,游编请收下我的膝盖。
但是这还没完,这条裙子也是解答最终谜底的关键线索。卓然vs裴俞。
这里讲一下《占星术杀人魔法》。这书我个人谈不上喜欢,大概对于本格派推理的不感冒吧。但编剧刻意的把这书一直被安插在全剧,其实是为了隐喻谜底的。
书里一个关键死者是梅泽平吉,在官方谜底之外,作者岛田庄司其实留了一个开放性的解读:一个老人说,梅泽平吉没死(原话,他还活着的概率是四六分)。因为杀人者也没法解释为何当年在杀人时要为平吉剪掉胡须这事。所以这书有一个比较冷门的解读:梅泽平吉没有死,代替他死去的是长相和他非常相似的弟弟,梅泽吉男。
我想这也是可能是游编创作灵感的来源。
其实这个解读一直有一个最大疑团,就是吉男的太太,怎么会认不出来身边人换了呢。这个疑问影响着几乎每个“双生子互换”的故事。
其中一个比较通俗的创作,就是Linsay Lohan 的天生一对。里面因为双生子行为举止的不同闹出很多可爱的笑料。
而更为深入的一个作品则是百年孤独,奥雷里亚诺第二和阿尔卡蒂奥第二,这两人从出生开始就被不停的弄错,长大后他们也常常互换身份玩闹。同日而死的那一天,家人还说不知道是不是放错了棺材。
回到爱上特种兵的这个谜题,电视剧结尾讲的非常清楚了:卓然是跟着母亲开朗阳光的弟弟。裴俞是更着父亲看尽黑暗阴郁的哥哥。在两人互换的时候,卓然跟着父亲被老爷打死,裴俞则跟着妈妈被老爷抓走。
唯一让这个明朗清晰的谜底,绕上一点云雾的,正是这条白色连衣裙。裴俞为何能时隔多年一眼就认出那条看似普通的裙子?裴俞为何能非常详细地当着夏初的面向梁沐泽描述那个初吻而不怕露馅穿帮。
记得18岁的卓然和裴俞在车站分别时说的话吗?“最近我和夏初因为约瑟芬铁伊的小说闹了点矛盾,帮我好好哄哄她”
贴一句岛田庄司在《占星术杀人魔法》的对读者喊话:
我们和编剧的斗智战,其乐无穷。编剧聪明,角色才能聪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