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嗓子喊伤了，发炎的难受让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眠像那天早上的水，可望而不可即。
后半宿，折腾了大半夜终于与周公会面，却又做了繁杂冗长的梦，荒诞而又滑稽，若是各位看官乐意一听，那在下也不妨一说，成为笑言时的谈资。
我是一只鸭子。
是一只农场里的一只，鸭群中的一员。
作为一只肉鸭，我深刻认识到自己生命的意义：吃食，散步，游泳，一切的一切只为为人类而贡献。烤鸭，清蒸白斩，最后被供奉上人类的餐桌，成为佳肴，填饱肚子，这就是我们的使命。为了完成这一伟大的理想目标，我们听命于农场主的安排，他是我们的主人，我们至高无上的导师。
这天，一只胡利亚尼猪来到我们面前，他是主人的宠物猪，来向我们传达至高无上的命令。
“今天，我站在这里，向大家宣布，我们鸭群即将进行集合排演，”他用厚重而富有磁性的长者语调宣布“这是我们成为合格肉鸭的必修课，更是鸭生的重要经历。”他如是说道。
鸭群中议论纷纷，他清了清嗓子，示意众鸭停下“接下来的日子里，将由鹰来负责大家的训练！”话音刚落，鸭群抑制不住了。鸭们都知道，鹰是万里挑一的勇士，负责农场的保卫巡逻，是每一只鸭子心中的英雄。在主人的电视机里，鹰纪律严明，英姿飒爽，许多鸭子都曾报名过，想成为鹰队中的一员，却因种种原因未能如愿以偿。
现在，鹰将来到鸭群的身边，成为他们的导师，成为他们的战友，成为他们的兄弟，磨炼他们的意志，鸭群如何能不兴奋？
随着一声哨响，鹰们列队而出。然而，位于排头的，却是一只军犬，如今吐着舌头，流着哈喇子，大声指挥着鹰队。
“向左转！向右看齐！”
当年威风不减。
军犬非常高兴，向胡利亚尼猪吐舌点头致意。胡利亚尼猪也点头回应，接着便开始大段大段的演讲。烈日当空，鸭群中迷迷糊糊的我已不太记得他说了什么，只有“我也曾有个鹰队梦”，“主人三天睡不着觉”，“晕倒的鸭子，不值得上人类的餐桌”云云话语在我脑里盘旋回转。
对于吃苦，鸭群并不介意，因为在天上盘旋鹰们愿意落地教授保卫农场的知识，又能抛下别的琐事专心锻炼，就足以让鸭子们高高兴兴流汗。
然而，可能噩梦刚开始。
鸭群中有鸭子在传言，有的鹰喜欢随地吐痰，一股痞子作风。有的鹰是伪君子，对人对事双标带歧视。
神圣的形象开始崩塌，这不影响军犬的兴致。
鸭子在他的手里是极好的玩具，他像一个兴奋的小男孩，手里拿着玩具坦克的遥控，坐在阴凉的高台，肆意地搓动摇杆，还兴致昂扬地引颈高吠。
“前进！后退！错了！重来！向右转！向左转！退回去，重来！你们这样，哪能让猪主任满意？”
“再努力一轮，我们就休息。”
“哈哈，本来计划让你们12点再走的，现在9点就让你们解散，这是仁慈！”
鸭子们被激怒了，却只能气的嘎嘎乱叫。
胡利亚尼猪坐着观光车，从鸭子的集训营外围绕过，满面春风，在用粉红的手帕擦拭着额头上细密的油汗。他才不想踏进练习场半步，那里又热，又充斥着鸭子的汗臭。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倒下的鸭子不计其数，最后，炎热的烈日变成了鹅毛大雪。
我是鸭群里的最后一只鸭子。
我伫立在主人屋前的窗外，冻成一只鸭糕，心脏里的热血逐渐冰冻，缓慢难行。过路的动物嫌弃我：“再也不相信你们农场的鸭子了！”
我的灵魂向窗内透去，挂着的铃铛在轻轻鸣响，主人慵懒地躺在沙发上，温顺的胡利亚尼猪依偎在他的怀里。壁炉的火光照在他的脸庞上。被漆成纯金的铜具漏出破败的残痕，哈巴狗流出的口水打湿了红字圈画着Retraction的文章。
我冻僵的心脏在冷风里微微发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