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刘想让太阳在那个时候炸掉,所以他动了动笔,太阳就炸了。
这个问题不用从小说本身的设定出发来回答,在我看来很多时候设定是为了剧情服务的。
我偶尔也会写一些小说,一般是短篇。在我写小说的时候,我不会先把设定一条条列出来,然后再根据设定想剧情。
我会反过来,先把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小说片段记录下来,这片段可以是一个背影,一段对话,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先有了片段,再根据片段的内容来确定设定。
比方说——在故事的开头,一个盛夏,男孩坐在树下百无聊赖,这时女孩坐到了他身边,开始看一本书名叫《十洲记》的书,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
我会先想好这个场景,再确定这是个什么类型的故事。是奇幻还是科幻,是喜剧还是悲剧,两个人的身份背景,甚至于故事是长篇还是短篇都是后面再想的。
这可能就是有些人自嘲的“为了这点醋,我包了一顿饺子”,但有时候对我来说,这点醋真的比饺子重要。
而从设定是为剧情服务的这点出发,我们再去看《流浪地球》,就能得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譬如说,为什么是流浪“地球”,而不是流浪飞船呢?
《流浪地球》里的解释是这样的。“这个小世界死了。孩子们,谁能说出为什么?”小星老师把那个死亡的世界举到孩子们面前。
“它太小了!”
“说得对,太小了,小的生态系统,不管多么精确,是经不起时间的风浪的。飞船派们想像中的飞船也一样。”
“我们的飞船可以造得像上海或纽约那么大。”阿东说,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
“是的,按人类目前的技术也只能造这么大,同地球相比,这样的生态系统还是太小了,太小了。” 连上海那么大的飞船也不足以支撑生态系统,不足以支撑人类找到下一个地球。这是《流浪地球》里人类要带着地球流浪的重要理由。
但是,为什么飞船就一定不行?
让我们来看看隔壁的《三体》。
上海人口数是千万级别的,咱们就算飞船里人数要少一百倍,十万人。
十万人,上海一般大的飞船,在《流浪地球》里都不能让人类成功进行星际航行,找到下一颗星球。
而隔壁的章北海的星舰地球一共多少人呢?五千五百人,其中四艘战舰原本还是来逮章北海的。
而就这样稀烂的舰队,章北海还做好了人类永远活在星舰里的打算。他飞向NH558J2的选择蕴涵了一种可能:可生存世界可能永远也找不到,新的人类文明将是永远在航行之中的星舰文明。 上海大的星舰成功不了,隔壁内战之后人数更少的战舰成了人类的火种,这找谁说理去?
让我们来看看大刘是怎么解释的。
“对于小说中的人类逃亡,从科幻或科学的角度讲,我是百分之百的飞船派,因为推进地球的能量绝大部分消耗在无用的荷载上,也就是构成行星的地壳内部的物质上,这些物质最大的意义就是产生重力,而重力也可由飞船的旋转来模拟。但从文学角度看,这篇作品的美学核心是科学推动世界在宇宙中流浪这样一个意象,而飞船逃亡产生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逃离世界的意象,其科幻美感远低于前者。”——刘慈欣
因为地球流浪更有美感,没有什么复杂的原因,不是因为科学,不是因为设定。
《流浪地球》情节怎么发展是完全掌握在作者手上的,在保留现有设定的情况下,结局可以有很多种写法。
《流浪地球》里的主角那一代接受的教育是这样的。学校教育都集中在理工科上,艺术和哲学之类的教育已压缩到最少。 而这样的一代人,却用业余天文望远镜以及像素排列来推断太阳的变化,联合政府的教育毫无疑问非常失败。
那么结局我就可以这么写——傲慢的联合政府到死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他们推行了这么久的理工科没有起到一点作用,为什么万万民众愿意为了那疯狂的猜想与他们为敌。
联合政府放弃了文学,艺术,音乐,将公式以及定理塞进人们的脑子。
但他们独独忘了一点,有那么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是冰冷的数字无法替代的,而带来这件东西的正是那些联合政府瞧不上的学科。
爱与希望。 再比如说,谁规定太阳一定要氦闪呢?
故事也一样可以按太阳不会氦闪来写——很多年以后,新时代的学生沐浴在阳光下,做着第122套广播体操。
在地球泊回太阳系轨道以后,新任联合政府往太阳发射了上万颗探测器,再次建立了太阳的数学模型,而最终得出的结论是——
氦闪不会到来,太阳的剩余生命依然要以亿年为单位计算。
上亿人的生命,数千年的时光,就如此被封存进了名为历史的小小房间。
地球派究竟是疯子,狂徒,还是只是一群犯了错误的普通人?我们现在已经无法找到答案了。
现在能确定的只有一点。
我们沐浴在阳光下。 科幻的魅力不在于能否用严谨的设定确定剧情走向,而在于向我们展示无数可能性的丝线,每一条丝线都通往不一样的未来。
那么回到问题本身,为什么大刘要让地球流浪,为什么坚持真理的人要死去?
因为这就是他想写的故事,一个残酷,却带有一点浪漫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