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高考第一志愿报的武汉大学,第二志愿报的哈工大,一南一北,全凭天命。最后想了想又报了提前批的军校,无他,觉得炫酷尔。当时老师们都说,女生考军校没有关系是报不上的,也没抱希望。被提前批录取后,父母欣喜若狂,族人纷纷道贺:“女军官,不得了,以后一辈子不用愁了,安稳又舒服!”
在学校里,走到哪里都会被注目,因为女生人数很少,不少学员队连一个女生都没有。也因此形成了有女生的学员队里男生对女生又嫌弃又照顾的生态。
浸泡在全是男人的环境里,一年,两年,五年,十年……越来越了解男性,因为男女混住,串门方便,女生特别少的地方是不会专门给女生设立宿舍楼的。甚至自己也各方面变得像男性,语言习惯生活习惯走路步态等等。
四年后,毕业分配,只让选军兵种和东南西北中,因女生人数少,连东南西北中都省了,选完军兵种就定了在哪个单位。
不知道那个单位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找谁打听,只知道离家很远,家里几代人都没去过的地方。拿到地址,父母不放心,买了三张机票陪着报到。下了飞机打车去附近酒店,父母看着窗外风景越来越沉默:这里的街景和家乡县城差不多。当即嘱咐我:切勿在这里恋爱,更不能谈婚论嫁,女孩儿远嫁一辈子吃不完的苦。先忍两年,满3年就调回南方去。
25岁那年,他们意识到跨区调动有多难,于是这句话就变成了“再忍两年,满足年限就转业回老家”。
27岁那年,他们意识到转业有多难,于是这句话变成了“要不先成家吧,找个老家的对象,结婚之后调回去顺理成章”。
与之相辅相成的是,家族聚会上,我从人人夸奖羡慕的明日之星,变成了亲戚们佐证高分无用论的一声叹息。每次回家碰上聚会都有长辈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南方来”,我不得不按照父母的嘱咐装出信心满满的样子:“快了,快了,就这两年。”到后来这个谎言再也圆不了,于是我们一家人都默契地不参与家族聚会了。
但婚恋是不会在乎我这点儿微不足道的自尊的,老家的相亲对象问:“听我妈说,你明年就能回来?还要在东北呆多久啊?”,我说不知道,于是他们没下文了。驻地的相亲对象问:“你打算留下吗,在这边买好房和车了吗?”我说不留。于是他们也没下文了。
说到底,“稳定”、“体制内”必须要和“本地”结合在一起才算好牌,谁找老婆是冲着半年见一次去的呢?后来他们有的找了学校的老师,有的找了酒店的前台,有的找了政府的科员,都是年轻漂亮本地工作的女孩儿,结婚一两年怀孕,家庭非常温馨。
之所以一定要回老家,是因为父母已经年近六十,膝下只我一女,我也不可能在老家娶个媳妇替我照顾父母,这种事情目前来看还没有男人愿意干。如果让他俩为了我的工作搬到东北来养老,没有一个熟人和亲人的环境,对于人际圈子已经固定的上一代人来说是极其可怕的,更不要说水土不服,这边的饮食气候连我都不适应,更何况父母呢。
我父母终于从“部队女干部特别受欢迎”“我女儿这么漂亮家里几套房还怕嫁不出去”的幻想中清醒过来,但一切都太迟了。时至今日,他们终于放弃了我能找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的希望,只疲于四处碰壁地寻找一个让我回家的办法。
他们也曾在夜深人静时嗟叹,如果当初没有报考军校,孩子去武汉大学或者哈工大,出来拿着985的文凭,在省内找个差不多的工作根本不成问题,凭这样的条件也不愁找对象,现在应该已经结了婚拥有一个平淡圆满的家庭了吧。说着说着他们就开始互相怪罪,又自责当初没有远见。
以上都是从“家庭”“父母”的角度讲的,如果从我的生活体验角度讲的话,还有几句闲话可以补充:
女生在部队基本是注定了没有前途,除了极少数走技术路线的大拿和背景显赫的二代,其他的就是毕业之后分配到一个岗位然后一直干到达龄。不是领导打压女同志,是你这个岗位本来就没有升迁的路径。要想往上升,参考男干部的升迁路径,让你去带兵?让你去做基层主官?有女兵的单位才几个,许多单位都不要女兵,怕难管理。难道还让人家全是男兵的单位专门为你修建女厕所吗,再说也不方便。
女干部的最优解,可以学学人家干部子女班毕业的女干部做法:靠父母关系分配到离家很近的单位,一毕业就恋爱,恋爱一年结婚,最好很快就怀孕。组织上会关照已婚女同志,尤其是怀孕和有孩子的。
参加工作后,朝夕相处的基本都是战士,大部分没考上大学。女同志则多为领导家属和干部子女班的大专生。可以说,一毕业就完成了阶级的跌落,进入到了从前接触不到的群体里,拓宽了我的眼界,让我锻炼出了我父母都不具备的在底层生存的手段,爹妈那代人都有知识分子的臭毛病,太讲道理,太要体面了。
个人感觉,适合送到军校警校的要么是那种混不吝性格怕在社会上闯荡会出事儿的,塞到体制里头去规矩规矩。要么就是和家人有矛盾,一进部队天高皇帝远,父母根本没资格管。要么就是家里条件特别差,需要稳定工作养家糊口。再要不然就是子(女)承父业,可以继承上一代的人脉和资源的。除此以外,别把孩子往不了解的行业塞,不管看起来多么光鲜。
最后统一回答一下关于能否转业和能否考研的问题。但凡是权力集中的地方都有一条准则,就是规定允许的不代表你就可以做。想想看,如果一件事情符合规定就能做,不符合规定就不能做,那领导还有什么权威可言?符合转业条件的人很多,想考研的人也很多,凭什么名额就给你?如果你干得不好,名额肯定不能给你,如果你干得很好,那单位离不开你,也不能让你走。我不懂政治,但是这些道理是通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