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写出过超越《洛神赋》的作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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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无琦事 发表于 2023-9-4 05:06:20|来自:北京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李白写出过超越《洛神赋》的作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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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0runner 发表于 2023-9-4 05:07:18|来自:北京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的。
《梦游天姥吟留别》
我最喜欢这首,我自己就是剡溪那长大的,知道李白写的地方是什么。为此还翻译了下。学府那帮货色写不出我这种翻译的。


梦游天姥吟留别 (本人译)


李白

我又醉了,又似乎没醉。耳边传来海外来客的说话声,他们多喜欢大唐啊。说着大唐即如仙境,东海仙山有三,蓬莱、方丈与瀛洲。他们聊到的是从未有人见过的瀛洲。那儿烟波渺茫,濛濛若雾……它在哪呢,是凡凡人难求矣。江浙来的越人说起天姥山。天姥山,王母之山,女子长长岁岁便气概以王母,闻有苍天孕育之能。云霞明灭间,遥遥可见之。天姥山山天相连,纵入云雾,横遮蔽空。盘古开天地时,其势力拔五岳,掩过赤城山。身侧天台山高四万八千丈,对她都似身倾向东南,拜倒之。

当夜,我做梦了。
梦中到了吴越。一夜飞渡,身至鉴湖,幽蓝水色,足下一轮绰约明月。轻点之,即破之。衣袂与我影,共水中月随晚风。一径远去罢,停足落地,四处环视,且知被送至剡溪。谢灵公好游山玩水,他上次来这时夜宿就在这呢。绿绿水,荡漾波,猿猴啼鸣山谷沉沉,凄清也似我。心下一坠,穿着谢灵公做的木屐,一步步登上早已盼盼念念的“青云梯”(←通往仙界的山上石梯)。路登一半,彤彤圆日海上升,初芒照大地。天鸡报晓,扶摇摆尾凌空起,群鸡鸣。走啊走啊走,千岩万石无尽头,弯弯折折无定向。迷花乱石夺心扉,倚靠一处不知今时彼时是何时,觉察时,原来天色又已暗下。

我听见熊在咆哮,龙在长鸣,岩间山泉被震响。惊动山林深处,拍起山地、山脉、山峰层层颠颤。我看见云儿青青似将落雨,水儿澹澹似生轻烟。电闪霹雳,雷鸣隆隆,鞭嘶长空,劈丘峦,山崩石塌轰轰然。

仙家之洞,巨大石门,“訇”地一声,从中大开。

天空浩荡无边际,日月同照天上宫阙,金光如斯,银光又如斯,耀耀辉煌何如斯。霓光作衣裳,风儿作骏马,云层中的你们呐,纷纷如流从天而降下。神兽老虎敲着鼓声,神鸟鸾鸟展翅衔马车。我爱的仙人们呐,气势之恢弘,之灿烂,人间无可比拟。一列列,一排排,潇洒威严,将者兵者皆浩瀚,泰然之色皆肃杀。云霄上数量如麻,远不见尽头……

忽魂魄惊动,疼到心悸撕痛。恍然梦中惊醒,气虚渗心骨,长叹。身边只有睡着时的枕席,梦中烟霞都不见了…….丧气如我(不过在政斗中被作弃子的打发回来的半路文人),怕是再也不会梦见这般快乐耀眼。
人间的寻欢作乐亦如此,自古世事流水东去不复返。我要走了,要离开了,我的朋友们。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白鹿多么清灵可爱,将它放在青山山崖间,想骑着它去远行时就骑着吧,去问仿天下名山。不用担心,怎么可能使我对权贵低眉折腰呢?那样我绝不会得到开心的。


曹植的《洛神赋》,写了个女神仙。用词非常美丽,天赋秉然。大清邪书红楼抄了不少他的。曹金钱鼠辫自己是写不出的。
曹植这首只有一个地方不如李白。
他写的洛神并不存在,不是真正的女神仙。而是滤镜后放大美化后的。意淫女神仙跟他有点什么。这是不可能的。但当做普通的人类美女倒非常不违和。人类美女也有非常非常漂亮的。这些描述我觉得配得上。(哈哈哈,我搞错了。原来的确不是女神仙。人家意淫的是自己嫂子。)
但李白梦到的神仙是真的。
天界存在。
虽然他用了意象比拟了些事物,因为不意象根本没法形容。但他差不多写的是很接近那种存在了。天界=乾金之气。神仙就是那样的。没那么分性别,即便分了性别,女神仙也在“列如麻”之中。她垂目一眼,就能降下杀意。并不“柔美”。土生金,金生水,“金”本身就是肃杀与变革。所有神仙隶属乾金,都有一种压迫感直观地威慑苍生。李白写过“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是因为他真的懂神仙的武力值有多高,虽然他自己也是神仙,可他在人间时只有一个人嘛。一个人再厉害面对几千几万“列如麻”,也是渺小的。

列如麻: 阵列。我第一次看到时惊了三天!他怎么知道是阵列的???现代计算机模拟也是“阵列”。

李白被梦中神仙“阵列”吓醒。
这是1300年前的科幻。
神仙这种事物,第一反应是怕才正常,因为他们压迫感就是很强。很大,薄薄扁扁的,一个超级大盖子,很像天,天顶在人头上,巨大,巨物,动怒即能沉沉压下。美是第二位。如果你觉得他们很美,轻易可得可亲近,那说明你还是不够懂神仙。那东西本来就是挺吓人的。天雷,天谴,天诛都可以跟末日一样逃无可逃,无所遁形。下个十万年大雨算什么。你球哥又不是没干过。那时的乾金还没意出人形。
李白写的一些神仙诗,看到的是浪漫。其实他心底是有一丝丝怕的。包括这首梦游天姥,那种怕是会冒冷汗的。同时也充满沉醉,非常美丽啊。神仙武力极强。。。。核武器都不算什么,打不过他们的。他们不轻松就有球状闪电这种把人瞬间焚成灰的玩意儿吗。同时掌握了轻盈却能量巨大的粒子,不晓得是啥物质。速度上顺畅丝滑,各种变体正弦波,比人类文明更近宇宙之“道”。总之,没点怕都不算正常。。。。我也有点点怕的。所以李白的浪漫基于他现实,这就比曹植的纯幻想厉害。现实感会给出无可替代的准确度。这说明你要寻仙的话,的确寻的到。他们存在。


如何评价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这首诗?
feiri 发表于 2023-9-4 05:07:23|来自:北京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家伙,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这关公战秦琼,已经够绝了。
居然还有李白战曹植。
网络小说最大的贡献,可能就是把一切都简单的分成三六九等吧。
李白的诗一写出来,惊天地泣鬼神,斗诗强者恐怖如斯,那一句诗可斩杀千万神佛,一个字可破碎虚空,令无数凤毛麟角的绝世天才黯然落泪。
这个世界,没有斗气,没有魔法,没有武功,有的只是繁衍到巅峰的文字。
斗小说,斗词,斗诗,斗赋,斗歌,斗骈,斗文。
当年曹植修炼文字到了斗赋境界,闭关悟出绝世文字,洛神赋。
此文字威力巨大,令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后曹植和曹丕决战于皇宫之内,曹植最后用一招相煎何太急,将曹丕刺死在皇宫天顶。
可李白出世,每每便有绝世文字出世,打遍天下无敌手。
时人曰:洛神赋世间留香,叹太白已成绝响。
然而这两人虽然恐怖如斯,却始终屈居孔子之下。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千年来,唯有孔子一人突破了斗文境界,那一招论语,施展出来可说已超越了时间和空间,成为一道永恒的光。
时人曰:天不生夫子,万古如长夜。
说的便是这一招的巨大威力。

我去吐一会儿
…………
huanjie123 发表于 2023-9-4 05:08:09|来自:北京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最爱李白诗中错落有致,遣文造句总在出奇不意间。《洛神赋》虽然是赋,却和许多李白诗是可以比较的。如果说不能比较,就只好要么承认曹植文章中无诗意,或李白诗歌中没有汉赋的波澜散韵。我觉得这对两位中国古代大文豪都是不公。
先来看看《洛神赋》吧。序言跳过(“遂作斯赋”云云),看第一段:
余从京域,言归东藩。背伊阙,越桓辕,经通谷,陵景山。日既西倾,车殆马烦。尔乃税驾乎蘅皋,秣驷乎芝田,容与乎阳林,流眄乎洛川。于是精移神骇,忽焉思散。俯则末察,仰以殊观,睹一丽人,于岩之畔。乃援御者而告之曰:“尔有觌于彼者乎?彼何人斯?若此之艳也!”御者对曰:“臣闻河洛之神,名曰宓妃。然则君王所见,无乃是乎?其状若何?臣愿闻之。”
这里有一些排比的字词。“背伊阙,越桓辕,经通谷,陵景山”四句,都是用一个与移动相关的动词配合一个地名,短短几笔就有跳跃的动感。接下来,这种地点跳跃停止了,断句也随之从三字变为四字,车殆马烦,然后又更长,于是文字就模仿了时间的趋于缓慢。这里尤其让我称赞的,是曹植又在连续几个排比句式后——“税驾乎蘅皋……”、“俯则末察,仰以殊观”——忽然抛却了所有书面辞藻和严谨的句式规律,仿佛突然忘了自己是个诗人,直勾勾说出这句:
睹一丽人,于岩之畔。
前句交待诗人做了什么:看到一个美女。后句加上一点信息:美女在一块石头旁。不像“越桓辕”这种虽然句子短却需要读者去稍微想象是怎样越过某地的,“丽人于岩之畔”是一个完整的定格画面。于是焦点自然就在“丽人”身上,而达成了这种绝佳画面效果恰恰是因为曹植意识到何时不必再用辞藻堆砌。许多现代业余作者写景物或写人的外观,虽然文字可能也很华丽,却总忘记这返璞归真的一定格。
定格之后,诗人就来劲了,于是就有全文最美的一段,读着读着简直恨不得唱起来,却恨没有与之相配的曲调:
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余告之曰:其形也”七个字,好像是一首钢琴曲爆发前的一小节休止。每次读到“其形也”,我都不由自主要深吸一口气,不知是否有别的读者也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是完美的句子。这和之前提到的“定格”是异曲同工的手法,也就是先给读者一个大概印象,再去细写,既有比喻,也有极具人类肉体形态而产生的诱惑的描述。延颈秀项,皓质呈露,简直要有水珠顺着颈侧流至锁骨。
然而,作为一个读者实话实说,我对《洛神赋》在语言组织方面的赞叹,差不多到这里就是顶峰了。并不是说后面没有好词句。就比如“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这个描述,本是一个动态描写,却因为将注意力放在“波”和“尘”上而细腻,好似电影特写慢镜头。然而很可惜,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全文接连不断的华丽语句,在到达一定数量后,收益曲线——允许我用一个如此无趣的概念去分析如此浪漫的一篇文章——也就渐渐平缓。也就是说,如果这是一场写作擂台,那么曹植已经拿到了满分,再多写也依然只有满分。而再还要多写,却要因为读者习惯这种华丽文字而产生负面作用了。
好在《洛神赋》是一篇叙事文。曹植虽然花了大量篇幅去描写女神,文中的情节变化却远不止诗人在石头旁盯着美女看。诗人与洛神的对视,前有诗人翻山越岭,后有冯夷鸣鼓收去众神,留下诗人肚子彷徨。诗人用极快的节奏,写尽了一个凡人不该看到的众神之会,风神、神风、水神、波涛、冯夷、神鼓、女娲、歌声、文鱼、洛神的车乘、玉鸾、齐头并进的六条龙、从容的云车、腾跃的鲸鱼、水禽绕翔、而最后——是她。这是一个令人心潮澎湃的奇观混剪,而最后又定格在洛神,于是洛神也离开时,读者就很容易与诗人共情,一同体会惆怅。虽然这之中有许多句子读着读着就没感觉了,读到最后一句,依旧是重重地感到“怅盘桓而不能去”。诗人此时失去的,当然远不止是和一个女神长谈的机会。将洛神解读为甄姬自然有合理之处,但洛神所象征的还包括一种对浪漫世界的渴求,是一种人生态度。
总而言之,为了这个题目我又细读一遍《洛神赋》,实在是不得不承认,这是绝佳的作品。有些作品因为生成得早而自动拥有为后代作品当祖师的资格。然而这篇文字,是在行文、叙事与立意各方面,都是成熟而完整的。超越《洛神赋》,谈何容易?
那么接下来我们可以看看李白在哪些方面取得了文学上的超越。
<hr/>首先我们得确定一条。“超越”不代表后人需要写一篇与前作类似的作品,并出于某种评价标准而写得更好。比如假设我现在画了一幅梵高的《星夜》。所有细节都几乎和梵高的真迹相同,但前景里的柏树画得稍微好了一点。这是不是就说明我超越梵高了?显然不是的。因为这样做,我虽然在“技法”追平梵高,并在“呈现”这一创作环节小小地强过了梵高,却在“创新”这方面得了零分。如果我要超越梵高,必须在技法和呈现与之达到近似水准的情况下,取得一些创新,而这些创新是前人的已知能力和作品所没有展现的。
我觉得这个对“超越”的定义比较好理解。如果不是如此,那么可以想象,假如我或李白写了一篇类似《洛神赋》的,讲醉酒之时在峨眉山上碰到什么美女,然后什么山神土地刑天陆吾都冒出来了,最后痛惜作别,但是在行文上却比《洛神赋》精炼一些,没有我上面提到的华丽过剩的小缺陷,难道那就是超越了?那只是摹仿罢了,练笔时得意看看还成,当代表作发出去是要闹笑话的。
我们来看看《蜀道难》: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连峯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厓转石万壑雷。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这是我最喜欢的李白诗。喜欢这首的原因,是我可以在诗句的形状上就看到崎岖的蜀道。
先别管什么辞藻,数数第一节每个句子的字数。三,四,四,五!五,五。七,七。七,七。七,九。九,九。八,七。五,七。七,七。七,七。七,七。七,三。
从“噫嘘唏”开始,每句字数一点一点增加,直到“然后天梯石栈相勾连”的巅峰九字,之后又降回“青泥何盘盘”五字与后面相对平缓的七字,却又突然急降到三。而这之后重复的“蜀道之难”几字简直在暗示,好了我们喘口气,重头再来,仿佛第一次登蜀道是失败的。
我们再看第一节每个句子的含义,就会发现,那些“凶险”的句子里,意象也是凶险的。那些平缓的句子里,却往往是相对静态的画面。节末的连续七字句,分别讲了坐下来摩挲摩挲胸脯休息、询问或思考朋友什么时候回来、对蜀道的崎岖感到畏惧。一抬头,好不容易看到动静了,却是鸟在夜里飞,反而更静谧。
而“爬山”阶段的句子呢?还是缓和的,大体描述蜀道的情况,说明历史和地理。到达巅峰时,却突然风云变幻,地崩山摧壮士死!下一句是我心中全诗最有力的句子。“然后天梯石栈相勾连”,并没说是开山五丁造的桥,甚至没有提到半个人,仿佛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地崩山摧”后自然而然让天梯与岩石的栈道勾连一处。各位可以想象一下,现代大片中出现这种画面,需要多少特效。这一天崩地裂就不可收拾,于是最凶险的几句中,就是六龙回日,冲波逆折。
于是在我看来,李白超越了前人的部分,在于看到了文字和语句的物理结构。他发现,不管是否是潜意识中,总之的确展现出来,每个文字的含义并不是这个文字的唯一意义,于是每句诗的意义也绝不仅是这句诗的含义。行文节奏在李白这里更加淋漓。这在第二节临近末尾处又可以见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几句,是第一节中少见的四字句,连续使用,犹如凿凿鼓声。
这里我又要提到另一项李白的突破。他将同样长度的句子写出了不同长度的感觉,而且切换自如。光先看这几句:“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虎、蛇两句是排比,结构是“时间+动词(避)+形容词+名词”。紧接着一句是“动+名+动+名”,又一句“杀人如麻”是“动+名+二字比喻”。于是这几句下来,节奏相同,每句的结构却各不相同,就有极大的朗读快感。之前的“连峰去天……万壑雷”几句亦然,乍一看是排比,仔细看却根本不是排比句。
而这种极其灵活的造句手法,曹植很难办到——光是一个小小的“兮”字,就将《洛神赋》的许多部分禁锢住了。
<hr/>再看《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这次我们不谈句型和文字,谈谈句与句之间的推进感。这篇《将进酒》,挥洒出来其实类似一篇杂文。要了解这个论断,就要仔细想想每句都在讲什么。
第一句,即刻说明了这是诗人在与某君对话。诗人在描述一个宏大的画面,讲黄河从天而降,奔流入海。
第二句,结构和第一句几乎完全相同。仔细一看,却发现格局骤缩,从黄河降为头发。感情也骤降,从激昂变为悲凉。于是结构近似的两句,就产生了强烈的对比。不仅是对比,还是比喻。黄河与头发等同,既有形象上“倾泻”这个概念,更把黄河入海的仿佛自由的画面比作人的衰老,这时候“不复回”那三个字就显得格外刺眼。于是这开篇的两句,言简意赅却有力地表达了一个观点:人敌不过终将老去。
这时李白就跳过了复述这个观点,而是顺着意思,直接说他对这一人生必然的面对方法。“人生得意须尽欢”。
为什么?因为“千金散尽还复来”。
所以呢?所以“烹羊宰牛且为乐”,于是“一饮三百杯”。
这时候想起来朋友还在身边。岑夫子、丹丘生进入诗文,我觉得极妙。开篇的时候,李白还把他们称作“君”,可以理解为假想的听众。诗人在抒怀,他描绘的画面是思维上的推进。可这时候不一样了。出去玩时,不是总有那样的朋友吗?非得合影,你说不要不要我今天太难看千万别拍我,朋友说好,那就不拍,结果拍着拍着还是把你圈进去了。这时候的岑、丹二人就是这种情况。诗人写到这里,短短几句,好像开始醉了,于是硬拉着两个朋友跑到诗里来。杯莫停,杯莫停哎!
这就是我提到的推进感。和《蜀道难》中李白用句子模仿蜀道崎岖类似,此处李白用诗句的内容模仿诗人从微醺到烂醉的过程。
当然我们知道李白是在醉中写的这首诗。但我很难想象,李白在写时,是按照自己的醉酒程度,每过半小时写一句的。这不符合创作规律,想想也不合常情。这首诗的创作,是诗人在清醒到一定程度后,冷静地做出的艺术选择。啊,我知道《将进酒》还有别的版本,但此处的明显醉意差别,是任何版本都有的。
于是后面越来越醉,自比圣贤,牛皮乱吹,到最后要卖马卖名牌大衣换酒喝。以“同销万古愁”为结尾,实在难以想象还能再接什么句子,好像说完这句就两眼一黑四仰八叉了。然而再仔细看,却发现诗句之间的逻辑链接依然存在。“请君为我倾耳听”是议论文的起始段落。“钟鼓馔玉”、“古来圣贤”、“陈王昔时”三对,各自是必须饮酒的一方面原因。归纳下来,就是“钱算什么东西”(物质无用)、“喝酒比当圣人好”(名誉无用)、“你看曹植也爱喝酒来着”(与我类似的那个同样认为物质、名誉无用的偶像,是喝酒的,所以我们当然也要喝)。那么,不用再归纳了,直接付诸行动,此时把店老板也不情不愿地拉到了合照里,照到的画面是正在被醉醺醺的李白训斥。
全诗看下来,就发现李白虽然醉酒,却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在人生的失意时刻,诗中的他却可以把别人想怎样就怎样,曹植也不过是他饮酒的一个借口。李白抒怀了,却并不是靠写“我的心情”而抒怀,而是直接用诗文的技巧宣泄,一会和假想的听众对话,一会和身边的朋友,一会开始严谨地议论,讲到一半突然又往画面外喊服务员来再开一瓶。而我们身为读者,却必须跟着他的节奏,甚至乐在其中。再强调一遍,这首诗的渐进醉态,必然是李白在醉中的某个没在渐进的阶段模拟出来的。李白文字的魅力,实在超出了文字含义本身。
综上,李白对文字运用的突出贡献,超越了受时代文体禁锢的曹植太多,但李白对曹植明显高度欣赏,受到的影响也是深远的。而类似李白的这种错落有致的手法,我下一次看到,是在 T.S.艾略特的《J · 阿尔弗瑞德 · 普鲁弗洛克的情歌》,写于1915年。艾略特诗文得以问世,是因为艾兹拉·庞德的赏识。而庞德这位美国近代诗歌奠基人之一、意象主义诗人的代表(以及,呃,法西斯),其作品的重要灵感源泉,正是李白。庞德的早期作品《神州集》,一部对中国古诗的翻译以及二次创作,共19首,其中李白独占12首。后来艾略特写出诗歌天花板之一的《荒原》,正是由庞德删改一半后才问世。文学的所谓超越和继承,就是如此奇妙。超越的人固然优秀,所谓被超越的人,依然在一些读者心中领跑。
lusys 发表于 2023-9-4 05:08:29|来自:北京 | 显示全部楼层
至少有一点李白无法超越曹植。李白是看过曹植的《洛神赋》长大的,而曹植无须看李白。
因为你没有具体说李白哪篇和曹植的《洛神赋》作比较,又加上两位写的内容和文体是不同的,虽都属于浪漫主义,但很难评定谁优谁劣。就《洛神赋》还是模仿宋玉的《神女赋》而成篇的。因为文体相同,很容易比较的。
如果只是写对女子的感觉或形容女子的容貌,那么曹植算是先驱者,李白算是后继者。
“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象应图。”“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等等,以浪漫主义的手法,通过梦幻的境界,描写人神之间的真挚爱情,但终因人神殊道无从结合而惆怅分离。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素手掬青霭,罗衣曳紫烟,一往屏风叠,乘鸾执玉鞭。”“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美人如花隔云端。”等等,从李白的诗中不难看出有血有肉,充满对生活热爱的气息。
两者高低,就看你偏重哪方面了。若真需要一较高低,那么,我觉得曹植的《洛神赋》是我们习作的基础,李白距离我们平常的生活和情感更近些。
klklklkl 发表于 2023-9-4 05:09:10|来自:北京 | 显示全部楼层
超过xx赋的诗?这问题问的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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