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的乌克兰反攻吸引着许多人的目光，围绕这一事件展开了种类繁多的讨论，但要注意的是许多声音都试图将成败“简单化”，或是将责任归咎于某个个体或是某个人（比如之前在风口浪尖上的乌军47旅），对于理清事实都是毫无帮助的。由于无从得知乌克兰总参对于作战的前景与相应的时间表，我们无法有效衡量反攻到目前为止的成效，但从乌克兰方面的声明和西方盟友的反应来看，现阶段的总体收效是低于预期的。
战场总体走向
首先来看战场态势总览图，即使已经拿下罗博季涅并且奋力向南推进，乌军要面对的依旧是一道连续、完整的俄军防线。同时乌军在东侧的韦利卡-诺沃希尔卡地区的脚步已经放缓（不过依旧是截断了乌罗扎因地区这是个好消息），原因猜测为乌军为求向南突破将兵力向罗博季涅一侧集中导致的。
注意乌军突击方向南侧的两条交错的浅色/深色红线，这是完整连续的反坦克障碍搭配步兵防御阵地
这两个多月的战斗，在早先寻求突破性进展未果后，战斗方式就转向了血腥的消耗战。至于消耗的总体效果，从反攻至今（8月25日为界限，即罗博季涅解放第二天）乌克兰与俄罗斯在装备上的损失分别为367：363。与过去几次关键战役中一边倒的战损比不同，乌克兰在进攻作战中无法依靠更先进的技术装备构成交换比上的优势，虽然从损失构成上能够看出一些端倪，但不得不指出即使在西方援助下，乌克兰可以启用的装备总数依旧是不如俄罗斯的，这样的消耗战不应成为常态。至于人员上的损失，这是一个困难的衡量标准，但即使是最保守的估计，乌军兵员的损失也超过了战前预计，以至于大量预备队过早地投入战场。
| 损失类型 | 乌克兰 | 俄罗斯 | | 坦克 | 60 | 78 | | 装甲战斗车辆 | 136 | 120 | | 人员运输车 | 107 | 2 | | 自行火箭炮 | 0 | 18 | | 自行火炮 | 12 | 34 | | 牵引式火炮 | 9 | 14 | | 防空系统 | 2 | 12 | | 指挥车辆 | 0 | 1 | | 工程车辆 | 18 | 5 | | 雷达和干扰站 | 2 | 7 | | 卡车 | 6 | 58 | | 直升机 | 0 | 3 | | 无人机 | 15 | 8 | | 其他 | 0 | 3 | | 总计 | 367 | 363 |
乌克兰虽然不断使用“风暴阴影”巡航导弹和S-200这样的改造武器攻击刻赤大桥和其他俄军后方目标，对俄罗斯的后勤保障造成了一定压力，但这些打击的总体影响很难评估——有限的弹药供应量导致两次打击之间的间隔时间较长，使俄军有时间修复破坏并减轻影响。
乌军使用S-200（5V28）攻击刻赤大桥
那么回过头来说，减员对俄方的影响大吗？大，也不大。我们已经能确认同样巨大的装备和人员损失，并且能从战场反馈得知俄军基层部队缺乏重武器和火炮的有效支援。但目前来看，除了第7近卫空突师被迫后撤休整以外，还没有观察到其他单位的换防行为。需要注意的是，俄军对于减员具备足够的韧性，也许在俄军士兵自己看来这是个坏消息，但对于乌军来说同样不是好消息。俄军是否已经适应并且开始有效应对如此水平的减员，这将会是一个影响下一波反攻进展至关重要的问题。
前线的其他地区
整个夏季反攻阶段，乌军都在维持巴赫穆特地区的反击强度，这导致俄军被逐步推向东面，并且束缚了大量的VDV单位（比如98/106师和11/31空突旅）。考虑到扎波罗热的攻势，这样的行动是必要的。
被击落的俄军Ka-52武装直升机
再往北，俄军一直在库皮扬斯克周边（克雷明娜和斯瓦托沃）附近保持压力，并取得了一定的进展。这可以理解为试图吸引乌克兰后备力量，阻止其向扎波罗热转移。但依旧要对“俄军仍在卢甘斯克保持攻势，意味着乌军在扎波罗热的攻势缺乏威胁性”的说法予以驳斥，且不说俄军扎波罗热地区的屯兵计划早在去年年底就搞得声势浩大，囤积了大量兵员，最严重的时候达到了在乌克兰俄军的一半以上；再者卢甘斯克这里也充斥着大量新训单位，如果从卢甘斯克增援扎波罗热那基本意味着扎波罗热已经崩盘，做这样的“后着”也毫无意义了。另一点就是很多人不理解“保持进攻”对于俄军来说政治意义远大于军事意义，所以无论局势多么困难，俄军总参也会优先考虑在某条阵线上维持进攻态势来向克里姆林宫“交差”。
那么反攻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如前所述，我们不知道乌克兰反攻计划的具体细节，所以很可能目前的讨论对乌克兰反攻抱持着过高的期望。宣传舆论毕竟是为了提振士气，我们要确定一个前提：至今双方都没能在对方坚决抵抗的前提下取得突破，对乌克兰反攻的过高期望成为了一些声音“唱衰”反攻计划的深层原因。但我们依旧能从三个方面简单说一说乌克兰方面的劣势：
1.战时组建部队的磨合度不足。
大多数为进攻组建的部队都是战时组建的，虽然在宣传上这是“受北约训练的部队”，但考虑到乌克兰内部的紧张局势和从零开始接触北约装备所需要的额外适应时间，这些部队接受训练的时间还是相对较短，更不用提他们还要与其他本土训练方式进行再磨合。这意味着这些部队需要在作战中学习，犯一些有经验的部队不会犯的错误，从而造成更大的伤亡——这是高烈度战争的基本特点。在实战表现上我们可以看出这些部队更多以营连级规模进行突击，这自然有地形和敌方防御方向的限制，但也体现出这些新锐部队在大规模联合行动上的不足。
47旅突入罗博季涅并且疏散还留在这里的居民
在攻势作战中我们也看到了那些经验丰富的部队承担着更为重要的任务，一个很自然的问题是，是否应该把有经验的部队从战线上撤下来，重新装备西方的进攻装备。对于现在的状况而言，这是一个值得乌军总参好好思考的问题。综合上述原因，乌军选择慢节奏的消耗战是有道理的，为新部队的磨合创造条件，也为下一步的进攻做铺垫。至于这样的战略布局引起的舆论质疑，可能得等到进一步的攻势胜利后才会渐渐消散。
2.俄军在防御上的努力
在反攻发起之前甚至是进攻初期，俄军在扎波罗热地区的防御准备都有一种被低估的趋势。然而各类壕沟、雷场配合现代化的防御装备在战斗中被证明是十分有效的，尤其是复杂的大规模雷场，成为了进攻早期乌军最为头疼的防御障碍。俄军正在学习、适应并顽强地争夺每一寸土地，可惜的是这一点在舆论界并没有引起广泛的重视。俄罗斯人的不足远比他们的成功更受欢迎，这是现代宣传的特点，但不是优点。
这张反攻初期的经典图片依旧可以拿出来讲：雷场、反坦克壕配合武装直升机的组合对于装甲部队来说依旧是致命的
在地形开阔的扎波罗热区域，俄军利用雷场、壕沟分划杀伤区，使用致命的反坦克导弹、早期的武装直升机（最近倒是很少看到了）和火炮相结合，抵消了人们经常谈论的俄罗斯的许多不足之处。更重要的是俄军能够进行部队轮换，缓解了前线的压力。
陷入反坦克壕后被摧毁的乌军T-72AMT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任何一支军队要想完成乌克兰人正在努力完成的任务，都会举步维艰，损失惨重。必须记住的是，敌人也是会不断总结经验完善自己的，绍伊古再无能也会选择拼尽一切来保住自己的位置和自己的脑袋。
3.西方支援的不足和延误
装甲车辆的交付时间太晚，没有组成熟练、有效的进攻拳头，似乎达不到许多人预期的效果。需要注意的是，在这种进攻作战中数量和质量同样重要，更多的数量意味着被迫休整的时长更短，给予防守方的压力就更大。在协商划定进攻时间后，西方依旧不断延迟的交付也极大程度上影响了训练和准备工作，这是必须指出的。
乌军士兵使用黄鼠狼步战车进行训练
风暴阴影作为远程打击支持是一个良好的开端，然而数量依旧很少，扣留其他远程打击手段降低了使用效率，使得目前的打击行动还不是一场联合性质的进攻战役。虽然一两种新武器不会改变战争格局，但弹药供应的增加将提供新的可能性。
携带“风暴阴影”的乌克兰Su-24M
战场防空也是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到目前为止西方的支援努力都只是协助乌克兰确保大城市的威胁（例如爱国者和NASAMS），但前线防空也格外重要。要解决这一问题，需要西方提供专注于打击无人机、直升机和巡飞弹的产品。以我个人而言，无法理解西方在这一问题上的犹豫不决，因为这一反制措施将随着无人机技术及战法的发展成为未来防务的主流，这么好的一个训练场摆在这里，为什么不把握住呢。
即将被巡飞弹命中的俄军T-72B3
最后关于F-16的问题，虽然我不认为西方战斗机会让乌克兰在一夜之间成为“北约空军”，这些战斗机可能很难在当下的战争中立刻发挥决定性作用，但更先进的武器一定会使原本困难的任务更容易执行，比如己方空域战斗巡逻以及拦截巡航导弹和无人机。总的来说，F-16能否发挥期待的效果得看西方各国提供的相关训练和配套弹药，但这一切都是必要的。我很希望有更多的西方国家像荷兰一样站出来，为乌克兰提供更多所需的武装。
总结
攻势之所以发展成这样原因并不单一，而是由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将矛头指向任意一点比如攻击西方援助不足对当下的局势都是毫无帮助的。我知道，讨论乌克兰军队的劣势与不足之处并不是受欢迎的舆论写作，但这却是比高歌颂赞更为必要的鞭策，提出这些问题并不是指责乌克兰，而是分析过去和未来的必要组成部分。好在乌军并不是一支不愿学习的军队，在即将到来的秋季攻势中，我们依然可以期待他们的表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