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郎的《花妖》说了什么,真正的国风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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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yg0921 发表于 2023-8-30 19:47:09|来自:黑龙江大庆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君住在钱塘东, 妾在临安北,君去时褐衣红,小奴家腰上黄,寻差了罗盘经, 错投在泉亭, 奴辗转到杭城,君又生余杭。”这是一曲时调,整体悠扬婉转、若水流觞,最独特的是短短八句副歌,完整刻画三生三世凄美轮回,极简叙事随国风曲调绕梁三日绵绵不绝——刀郎让我们见识了如何用歌词“封神”。依据歌词发挥想象,我们勾勒出如江南工笔风景画的刀郎版《花妖》故事:那一年农历八月十八(杭州节日观潮诗会,皇族和平民才能相遇),出生在北宋末杭州平民区(钱塘东)的男子和出生在南宋初杭州皇城(临安北)的女孩不期而遇...你吟诗我作句,萝莉爱大叔,才子会佳人,哪怕身份悬殊天差地别(褐衣为平民穿着,黄色为贵族专色),哪怕未来礼教风刀霜剑。但家族蒙羞起杀心,男染血衣(褐衣红)女殉情(腰带黄),山盟海誓终究梦殒人悬梁。阎君怜女孩情痴,许二世相遇。可惜判官点对了地点点错了时辰,女孩投胎到了汉代的杭州(泉亭)。阎君又怜女孩孤独终老寻觅男子,许第三世缘法。三生刻石缘均在,百世离人分却无。这一次还是杭州得以相见,但造化弄人,生于治世富贵的女孩花样年华春来早(出生在唐朝的杭州余杭),历经岁月摧残的男子却蒹葭苍苍白露霜(出生在隋朝的杭州杭城)。爱那么短,恨那么长。男子很快逝去女孩再次殉情化作钱塘江畔伴潮花妖,得寿千年只为再见。时间的树下婷婷的是黑发白发交替的枯荣,等待的人儿终究会有对的一世对的一刻对的一次重逢,哪怕春风含泪、哪怕夏月冷江,哪怕秋雨倦鸢、哪怕冬叶枯墙。但,岁月蹉跎,命运安排的还会是那个能感受女孩眼泪闻出女孩气息的怜花之人吗?——歌中不知岁月老,几多轮回醒人少。真正的中国风不在器乐风格、不在衣着做派,不在寻章摘句,而是能否背靠5000年博大底蕴正确演绎当下、当下!从《罗刹海市》到《花妖》,好个《山歌寥哉》,好个刀郎、刀郎!唱的是歌,弹的是曲,动人心弦的是千载悠悠无数痴去春不来的梁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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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k8716 发表于 2023-8-30 19:47:43|来自:黑龙江大庆 | 显示全部楼层
在《序曲》和《罗刹海市》之后,刀郎引入了第三首歌《花妖》。《罗刹海市》描述了美丑颠倒的罗刹国,从语言与世界的角度揭示了世界的割裂和扭曲,为重新开启世界扫除了障碍,但它却没有描述海市,完全忽略了马骥在海市找到坚贞爱情的故事。要重新开启世界就必须展示世界的所有层次,其最高的层次就是“诗意的世界”。因此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刀郎在《罗刹海市》之后,紧接着就用第三首歌《花妖》来开启诗意的世界,将《罗刹海市》中被忽略的爱情故事以另一种形式展现出来。
在《太极之音》第十讲《语言与世界》中,我揭示了世界的发展是从低到高,依次经历漫游的世界、行动的世界、敬拜的世界和诗意的世界。萨顶顶在其音乐专辑《天地合》中也是按照这个顺序展示世界的四个层次(这点留待解读萨顶顶时再做说明)。但刀郎的目光是直接从世界本身出发的,首先看到的就是世界的最高层次,亦即诗意的世界,然后才依次看到敬拜的世界,行动的世界,漫游的世界。《罗刹海市》之后的四首歌曲就是按照这种从高到低的顺序来展示世界的四个层次,这应该不是刀郎有意为之,而是无形中被世界的四个层次引导的结果。让我们先看看《花妖》如何展示诗意的世界。

《花妖》的爱情故事凄凉动人,歌词优美含蓄,音乐细腻纯朴,以漫步人生路的节奏,配上柔婉的二胡,道尽了缠绵悱恻的悲情。这首歌以女性自述的口吻展开,特别适合女声翻唱,因此刚刚出现就立刻引来了许多女声翻唱版,真的是百花争艳,满园芬芳,特别是傲寒同学的吴语版以细腻柔雅的女声将歌曲的江南风味演绎得淋漓尽致,为其增添了迷人的光彩,相信今后还会有更多优秀的翻唱版不断问世。然而,刀郎的歌词写得实在太含蓄了。光是为了听懂这首歌,我们就不得不做一番深入的研究。
《花妖》讲的是古代杭州一对相爱的男女,因为身份的差异而被棒打鸳鸯,在轮回中又多次错过对方的悲剧。“花妖”的名称显然来自《聊斋志异》。许多人据此认为歌曲的故事来自其中的《香玉》篇。但仔细读《香玉》原文,却找不到任何有关轮回或杭州的内容。《香玉》讲的是古代一书生在崂山的下清宫借舍读书时,爱上了宫中的白牡丹所化之花妖香玉,后白牡丹被游宫之人掘走,不久枯萎而死,书生日日痛哭凭吊。香玉被其深情打动,再次降生到下清宫。白牡丹再次发芽,直至长成大树,开出新花。书生指着白牡丹发誓,说将来一定将灵魂寄留于此。十几年后,书生病死,化作白牡丹下的一颗新嫩芽,三年后长得很高大,只是不开花,后被不懂爱惜的小道士砍掉,不久白牡丹也枯死了。故事中的书生确实在死后与情人团聚了,但不是以投胎转世的方式,更别提在杭州多次轮回的事情了。《聊斋志异》还有其他几个花妖的故事,也都和轮回无关。
那么歌词中所写的轮回故事出自何处?网上很多人说是民间传奇故事:话说南宋时杭州的一个穷书生和一位富家小姐一见钟情,私定终身,但小姐的父亲因为两人身份的差异而极力阻挠,最后杀害了书生,以致小姐悲痛地殉情;阎罗王被他们的真情感动,答应让他们都投胎转世到杭州,以便再续情缘,但却在轮回道上拨错了罗盘经,导致两人虽然都投胎到杭州,却出生在不同朝代,无法重聚。这是个感人的故事,但我查阅有关杭州的很多资料,都找不到这个故事。唯一有点关联的是杭州双投桥的传说,说的是南宋时的钱塘书生王宣教和少女陶师儿自由恋爱,为陶母所阻,后双双在桥下投水殉情;后人为纪念这对忠贞不渝的恋人,便将此桥称为双投桥(双投桥刚好也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十八相送之处)。刀郎也许是在《香玉》和双投桥传说的激发下写成了《花妖》,其中的轮回故事可能来自民间传奇,也可能是刀郎自己的想象。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可以尝试从歌词入手来解读这个故事。
这首歌分主歌和副歌两部分。主歌直接从女主人公对轮回的感受开始,到了副歌才真正交代相爱不成,在轮回中又错过的悲剧故事。这是一种引人入胜的写作手法,但也对解读造成了一定困难。我们必须先预设副歌中的故事,才能理解主歌的内容。
我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
你仍然能闻到风中的胭脂味
我若是将诺言刻在那江畔上
一江水冷月光满城的汪洋
歌曲一开始就以女主人公的口吻,描写和情人在轮回中交错的心情。我在轮回的道路上孤独地流浪,如同在年轮上不停滚动的眼泪。虽然我们都轮回到了杭州,却出现在不同朝代,以致无法重聚。然而我相信你并没有忘记我,能够从我在风中留下的胭脂味认出我来。我又怎能把你遗忘?如果我到江边,把我的诺言刻在江畔(好让你来时能看到),滚滚的泪水会止不住流入冷冷月光下的江水,直至满城都被淹没。歌词没有直接说泪,但泪却在我们的想象中化成汪洋。真的是非常含蓄。
我在时间的树下等了你很久
尘凡儿缠我谤我笑我白了头
你看那天边追逐落日的纸鸢
像一盏回首道别夤夜的风灯
我已经在树下等了你很久,但不是空间中的树,因为我们无法在空间中相遇,而是那棵年轮不断增长、让我不断变老的时间之树。世俗之人不理解我的等待,纠缠在我身边诽谤我,笑我傻傻地等,直到白了头还嫁不出去。 “缠我”还可以暗示有人诱惑我,想娶我,而我则始终不放弃等待,直至白了头。这是超凡的爱情,不是世俗之人能理解的。黄昏时分,风筝在空中飘来荡去,仿佛在不停地追逐落日。日落日出在这里象征着轮回。我在轮回中追逐着能够温暖我、照亮我的太阳(情人),但太阳离我而去,而我的翅膀却无法自由地飞翔,只能任凭西风将我吹动,任凭残酷的命运之线把我拉住,无法真正进入你的光明。日落西山,我只好变成空中的一盏风灯,靠着自己微弱的光维持我对你的思念,照亮我前进的道路。古人认为夤夜(即寅夜,凌晨3-5点)是人心最脆弱之时。但这里有更深的暗示:寅夜是从黑暗向光明过渡的阶段,一旦天开始亮了,风灯就会被熄灭 —— 情人重新来到世界之时,正是我不得不离开世界,向它道别的时候。此处无一字说到悲凉,但仔细体会却悲凉之至。
我的心似流沙放逐在车辙旁
他日你若再返必颠沛在世上
若遇那秋夜雨倦鸟也淋淋
那却是花墙下弥留的枯黄
这种悲凉的气氛改变了女主人公的想象。我不再想象你能从风中的胭脂味认出我来,这毕竟是太浪漫的想法——我的胭脂味早已被西风吹到不知哪里去了。我干涸的心早已从花园中放逐,化作路旁的流沙。如果你再回到世上,必然会四处颠沛地寻找我,而我则会随着你的车驾飞扬起来,时刻陪伴在你的身旁。我像那渴望归巢的倦鸟,在秋天的雨夜中飞来飞去,湿淋淋地寻找归宿,但我的归宿在哪里?你不在,我哪里有家可归?我就像花墙下残存的枯黄的花,在春天已逝、秋叶飘零的季节,等待着在冰冷的冬季离开这个世界,投入新的轮回。这里关于花的比喻有点《香玉》中花妖的影子,也是整首歌唯一提到花的地方。《香玉》中的花妖是白牡丹化成的,这里的花却已经枯黄,可见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以上四段构成主歌,唱尽了在轮回中交错的悲凉。接着出现了副歌:
君住在钱塘东 妾在临安北
君去时褐衣红 小奴家腰上黄
寻差了罗盘经 错投在泉亭
奴辗转到杭城 君又生余杭
副歌终于交代了爱情的悲剧和轮回的故事。古代杭州曾经多次改名,到隋朝才第一次被称为杭州,南宋偏安杭州时,又改称临安府,隐含“临时安顿”之意。临安府主要管辖钱塘与仁和两县,其中的钱塘在杭州南部。“君住在钱塘东 妾在临安北” 点明了男女主人公在南宋时住在杭州的不同区域。当时杭州东部是平民区,是外地人来京城谋生求学的落脚点,而北部则是富贾云集的地方。这两句暗示了男女在身份上的差异,同时也暗示两人相距较远,说明两人不可能经常碰面,只能是偶然相遇时一见钟情。“君去时褐衣红 小奴家腰上黄”。女主人公是以回忆的方式说话,“君去”就是最终离别之际。褐衣是普通人穿的粗布衣裳,腰上黄则是宋代贵族名媛的装饰。这里暗示两人的最终离别是因为身份差异而导致女方父母的阻挠。情郎最终离别之际,小姐眼中满满的都是两人衣着的贵贱之分,可见她心里是多么怨恨这种差异!网上流传的说法是女孩的父亲极力反对他们的自由恋爱,并杀死了书生,所以“褐衣红”指的是书生被害,而“腰上黄“则是影射虞姬告别楚霸王时腰系黄带自刎殉情的故事。褐衣本指粗麻织成的衣裳,其色如茶,介于黄黑之间,若变成红色,只能是因为沾满了鲜血,既如此,则“腰上黄”影射虞姬自刎也就说的通了。这是在暗示身份差异的基础上所做的进一步引申。副歌仅仅用四句话就概括了爱情悲剧的人物、时间、地点、原因和结果,即使没有民间传奇作为支持,从歌词也能推想出来。刀郎的言简意赅已经到了前无古人的地步!
“寻差了罗盘经 错投在泉亭”,显然是指两人死后,地府(阎罗王)在安排两人投胎时出了差错(阎罗王显然同情他们,愿意安排他们都投胎到杭州,重续前缘,否则就不会有“寻差”和“错投”的说法了)。罗盘经是用于决定转世投胎的法器,用在这里不但很形象,而且暗中呼应了主歌所唱的“年轮”。泉亭、杭城和余杭皆为杭州古称,但分属不同朝代,暗示两人虽然都投胎到杭州,但时间上出了差错。西汉末年,王莽当政时将杭州旧称“钱唐”改为“泉亭”,但只用了十几年(到东汉又改了回来)。因此我们可以肯定第一次出差错是让女子投胎到了西汉末年(这句是女子自述的口吻)。显然,男子没有跟着投胎到西汉末年的杭州,否则就没有差错了。“奴辗转到杭城 君又生余杭”,指继续投胎之时,虽然两人都投胎到杭州,却属于不同朝代。杭州在大禹时期称为“余杭”,后多次改名,到隋朝第一次改称“杭州”,到唐朝又曾改回“余杭”。这里的“余杭”应该指的是唐朝的杭州,这样从隋朝到唐朝就构成男子在投胎中向前走过头,让女子追不上的局面,符合最后两句的抱怨语气(隋唐前后相续,形成了追赶的意象)。投胎的时间差错让生死相许的情人无法重聚,真是悲哀之至。但这种悲哀没有说出来。歌曲在重复主歌的最后一段之后,又回到了副歌,渐弱地、淡淡地结束在了“君又生余杭”的遗憾中。这首歌的歌词实在是太含蓄,太有诗意了。这正是唐诗最擅长的写法,不正面写人物心情,只是描绘环境,反而让人深深体会到人物的心情,回味无穷。小姐的心情可以说是“此恨绵绵无绝期”,却不像白居易那样把恨说出来。故事直击人心,手法却万分的婉转含蓄。高。
《聊斋志异》中的马骥后来离开罗刹国,来到了海市仙境。龙王很赏识马骥的才华,把美若天仙的女儿嫁给了他。马骥和龙女常常在树下吟诗唱歌,情投意合。几年后马骥思念父母,希望龙女和他一同返乡。龙女却告诉他仙境和尘世隔绝,无法随行,但保证一定会为他坚守贞节,同时希望马骥也为她不再另娶:“两地同心,即伉俪也,何必旦夕相守,乃谓之偕老乎?” 马骥回乡后信守承诺,没有另娶。三年后,龙女将所生的一男一女送到海上还给马骥,附上书信告诉他:“知道你履行了盟誓,感到很安慰。我此生不会有二心,到死也不会再嫁别人。” 有一天,龙女来给女儿送嫁妆。马骥拉着龙女的手哭了起来,就在这时一声疾雷震破屋顶,龙女消失不见了。这是情人分隔在两个不同世界,却仍然坚守婚姻盟誓的感人故事。刀郎写的《花妖》或许也受到了这个故事的启发,但却把尘世和仙境的隔离改成了轮回中的时空交错,即使在同一个世界,仍然无法相聚,大大增强了爱情的悲剧性,并通过极为含蓄的诗意语言叙述出来,很好地敞开了诗意的世界。只有在诗意的世界中,事物的真正意义才能得到真正的展示,世界才在最高的意义上敞开了。[①] 在大众随着潮流追名逐利,爱情已经被商业化和庸俗化的当代社会,《花妖》为我们开启了诗意的世界,让我们重新体会到了爱情超越日常生活,来自人的根源的永恒意义。据说《花妖》一出,离婚率就骤然下降。果真如此亦不足为奇。
但这个轮回故事隐藏了不为人注意的疑点。两人的爱情故事既然发生在南宋,死后如何能投胎到比南宋早了一千多年的西汉末年,以及早了几百年的隋唐?这种“向后轮回“令人费解。当然,歌曲是艺术品,不必遵循普通逻辑。我们可以想象阎王爷确有本事,能让主人公向后轮回。但阎王爷再有本事也改变不了过去的历史。所以,真正发生的事情只能是女子向后轮回到了自己的前世,然后从西汉末年向前轮回到了隋朝;男子也向后轮回到了前世,但其前世却在唐朝,所以两人无法在前世相遇。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更令人震惊了——两人必须从隋唐继续轮回到南宋,否则生活在西汉和隋唐的就不是他们的前世,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他们必定会从隋唐最终轮回到南宋,在杭州相遇,相爱,殉情,然后在阎罗王的错误安排下向后轮回到前世。这是一个不停地循环的“永恒轮回”!
或许刀郎在考查杭州古代名称时不够仔细,随意地选择了“泉亭”这个旧称。但从这首歌异常缜密的心思来看,这不大可能。刀郎为什么要选择“泉亭”这个仅仅在西汉末年使用过的杭州旧称,还有“临安”这个到南宋才有的杭州名称,让这个轮回故事不可置疑地构成了“永恒轮回”的循环?男女主人公在此循环中仅仅在南宋相遇过一次,其余时间都是在相互追逐,即使在南宋相遇了,结果还是再次被抛回相互分离的前世,永无止境地重复这种相互追逐、合了又分、分了又合的悲剧。歌曲最终结束在“君又生余杭”,似乎不仅仅是意犹未尽的感叹,还暗示了“从头再来“的永恒轮回。
不过,我们必须假设时间是永恒轮回的,否则向后轮回就无法成立。这让人联想到了德国哲学家尼采关于“永恒轮回”的思想。尼采认为我们所做的一切事情早已发生了无数次,而且还会无数次地重演。这种“永恒轮回”不同于佛教所说的轮回。后者只是个体生命死后在业力的牵引下获得新的生命形态,延续过去世的因果。尼采所说的则是一切事物的永恒轮回,是历史尺度上的大轮回。这种永恒轮回并不仅仅是机械的循环,而是与我们的意愿相关。唯有以强力意志意愿我们所做的一切永恒地轮回,才能真正契入永恒轮回,使我们所做的一切在当下获得永恒的意义。当人以这种意愿去生活,就不会苟且地随波逐流。当你做一些很无聊的事情打发时间,或者为了某种利益做一次性的违心决定,或者跟着大众的起哄追逐你内心深处并不真正渴望的东西时,你可以很认真地问一下自己:“我真的愿意当下所做的事情永恒地轮回吗?” 这是非常发人深省的拷问,相信很多人无法通得过,因为我们通常并不会以决断的方式把握生命,所做之事大多是以“就这一次,过后拉倒”的态度做的,并没有真正意愿所做的事情永恒地轮回——我们甚至不会往这方面想,因为我们以为时间只是一味地向前奔跑,没有比时间更高的永恒维度。如果你认真地回想你做过的种种事情,包括每个微小的细节,你真的愿意它们就这样永恒地重演吗?相信很多事情经不起这样的拷问——往事不堪回首。这就是永恒轮回的思想向我们发出的绝对命令——让你在每个瞬间的生活都值得无数次地重演!你如果真的能如此决断地去生活,必定不会得过且过,而是会从永恒轮回的角度,在当下瞬间做真正的自己。佛教的轮回教义能让人们为来世修行,积福,或者在醒悟轮回的虚幻后达到超脱轮回的境界,但这些都不同于尼采关于永恒轮回的思想,后者是在一个更高的层次,在垂直于时间的维度上思考:人不是在来世,而是从永恒出发无数次地重演当下生活,这是完全“现世”的生活态度,是一切宗教思想的反面,是赋予当下生活以最高意义的深刻思考。
刀郎在《花妖》中通过杭州在不同朝代的称呼,不可避免地形成了一种“永恒轮回”的局面。这种轮回确实包含佛教所说的死后重新投胎的意思,但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投胎,而是投胎到前世,重新经历以前的一切,循环往复,以致无穷。我们不妨把这种特殊的永恒轮回看成佛教思想和尼采思想的融合——如果一切事情会无数次地重演,那么人生在轮回中不断投胎也是如此,一切投胎转世都会重新再来。如果把尼采思想引进来,就不再需要阎王爷的角色了——不是阎王爷拨错了罗盘经,算错了时间,而是我们在历史中轮回这件事情本身,会无数次地重演。不过,花妖的故事涉及的投胎只有几次,最后一次发生了爱情的悲剧。如果能够不断向前投胎,说不定将来某次就“投对了”,两人同时投胎到杭州,有情人终成眷属。按常理说这确实是可能的。但从“错投到泉亭”的“向后轮回”来看,南宋是轮回的最后一站,因此根本不可能继续向前轮回去解决悲剧。爱的悲剧性在这里已经达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两人一次次地重聚,又一次次地分离。但爱情在这种永恒轮回中已经展现了永恒的意义——为了能够和你重聚,我愿意回到前世,经受所有的分离之苦,直至重新投胎到今世,重温我们的恋情,即使我知道我们必定会被阻挠,最终必定会以死殉情……就让我们珍惜在一起的每个瞬间吧!让我们在相互分离的时候相互思念吧!让我们生活中的每个瞬间都值得永恒地轮回吧!
然而,爱情的悲剧不见得必须永远地循环下去。不论是佛教、尼采还是《花妖》中的轮回,都还没有真正回归到一切事物的本源去思考。这个产生一切事物的本源就是阴阳合一、生生不息的太极。太极的自我发展产生了宇宙和人类,最终还要通过人类历史把自己实现在世界中。[②] 作为太极通过人类所做的自我实现,历史活动分为理想和现实两个方面,包括十种不同的类型,而爱情就是太极通过男女实现出来的理想的自我形象。这种理想形象来自超越天地的乾坤,却又只能通过在天地之间生活的男女实现,以致爱的理想和爱的现实之间存在先天的断层,因此爱情从本质上就充满了悲剧性。[③] 然而,正是在一次次地努力克服理想和现实的断层,追求永恒爱情的努力中,爱情的理想意义被不断地展示出来。另一方面,哲学是太极通过人所做的自我思考。从中国古代的易孔老,到古希腊、中世纪、现代和后现代的西方哲学,直至海德格尔将西方哲学带回中国哲学,激发出融合中西的太极易,世界哲学史已经开始获得对太极的完整认识,所以人类必然要开始向真正实现太极的大同世界迈进。[④] 在大同世界中,人类终将认识到自己的根源,实现从太极到爱情、从爱情到太极的永恒轮回。这种永恒轮回和尼采所说的都是在当下瞬间实现的,但它穿越了更高的维度,直接从一切事物的本源出发实现出来,具有不可估量的历史意义和更新世界的能力。[⑤] 易经的作者以混沌朦胧的方式最早领悟到了这种永恒轮回,并通过从乾坤到未济的六十四卦排列表达出来。尼采则以不完全的方式思考了永恒轮回的思想。在经历几千年的世界哲学史发展之后,世界哲学已经可以将中西哲学史贯通为同一个世界哲学史,做好了向大同世界迈进的思想准备。刀郎的新专辑《山歌寥哉》在这个时候破土而出,震撼世界,不是偶然。
由于刀郎从世界视野出发理解一切事物,从太极到爱情、从爱情到太极的“垂直式”永恒轮回被拉平到了世界的层次,变成在同一个世界中永恒轮回的爱情故事。刀郎“站在黑暗中望光明”的立场更使之将永恒轮回描述成了爱的悲剧。《花妖》描述的并不是普通男女的爱情悲剧,因为普通男女并不会向后轮回到前世,形成从前世到今生的永恒轮回。这种永恒轮回已经隐含对爱情悲剧的克服,因为虽然两人最终殉情而死,但还是会无数次地重聚,将其爱情实现为“不朽的情缘”。这并不是人类在大同世界中最终克服爱的悲剧之方式,但依然是《花妖》用诗意的语言展现的一种方式。爱情本来并不属于“回归天地“的主题,而是属于“回归太极”的主题。但正如我在《从萨顶顶到刀郎》一文中已经指出的,刀郎从世界视野出发的立场,使“回归天地”和“回归太极”发生了相互重叠。诗意的世界和爱的永恒轮回分属两个不同主题,但刚好能够相互结合起来,构成诗意的永恒之爱。《花妖》就是这种主题重叠的美好结晶。这首歌曲虽然很悲凉,但曲调风轻云淡,旋律优美简朴,仿佛是经历了无数次轮回之后的心境,最后渐弱地结束在“君又生余杭”,让人感到意犹未尽,只好倒回头再听一次。很多人就这样听到上了头,以致《花妖》优美的旋律不知不觉地在脑海和心中形成了“永恒轮回”。《花妖》颠倒了通常讲故事的顺序,首先让女主人公抒发轮回中的心情,然后才交代轮回的故事,这样就可以结束在“君又生余杭”的遗憾,但结束意味着新的开始,故事会自发地重复自己,这是多么奇妙的构思!不但如此,如果我们进一步思考,既然是在永无止息的永恒轮回中,从哪个地方开始都是一样的,任何一个时间点都可以作为起点,所以故事的顺序并没有被颠倒,只是从最感人最有诗意的点开始讲述而已。这首歌的奇妙构思真可谓前无古人了!
《花妖》可以看成是《罗刹海市》的续篇,展示了比马骥和龙女更感人更富有诗意的爱情故事。但其悲剧色彩说明我们还处在新时代的开端,我们才刚刚开始向大同世界迈进,时代精神首先要做的是破除当代生活的壁垒。在爱情被商业化庸俗化的今天,《花妖》应运而生,强烈地震撼了许多人的心灵。正是这种无限凄凉的爱情悲剧,才能震醒我们被肤浅平庸的大众文化扭曲的爱情观,重新恢复爱的理想,再次开启美好的世界。《花妖》中永恒轮回的爱情悲剧只是未来爱情的底片,其正像就是在大同世界中从太极而来、向太极回归的永恒爱情。虽然刀郎没有描述未来的世界是怎样的,但我们仍然可以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向世界奉献出正面描述未来的音乐。花妖香玉曾向书生自述说:“妾花之神”,即我是花之神(牡丹花神)。花妖不同于狐妖,在《聊斋志异》中是充满光明的美好形象。但刀郎把女主人公比喻为花妖,还是暗示了来无影去无踪的虚幻,毕竟这是爱的悲剧,除非结果是悲剧的克服,用花神的比喻才比较恰当。不过,历史正在开始向大同世界迈进。让我们期待刀郎有一天创作出《花妖》的续篇,名字就叫做《花神》。

龙晶
2023-8-25

《花妖》原唱(刀郎)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Yu411G7tR?vd_source=dd7b49923e638957dabde5c1052eb816
《花妖》翻唱(傲寒同学)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QP41147RG/?share_source=copy_web&vd_source=dd7b49923e638957dabde5c1052eb816
<hr/>[①] 参见龙晶,《太极之音》,第十讲《语言与天地》,第七节“诗意的世界”。

  [②] 参见龙晶,《太极之音》,第十一讲《论太极》,第六节“太极生成历史”。

  [③] 参见龙晶,《太极之音》,第十五讲《论爱情》,第四节“爱的悲剧”。

  [④] 参见龙晶,《太极之音》,608-617。

  [⑤] 参见龙晶,《太极之音》,第十五讲《论爱情》。
冰影 发表于 2023-8-30 19:48:21|来自:黑龙江大庆 | 显示全部楼层
其实《花妖》在《聊斋志异》中也有同名故事,讲的是一男子与花妖的爱情故事。所以直接的理解,刀郎的歌《花妖》也是与这个有背景故事而创作出来的。我们按歌词大意去体会,其中的味道吧。我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你仍然能闻到风中的胭脂味注意这里人称的变化,第一句是“我”开头,自然对应的是花妖,花妖在一年年的流着泪的等待,空中因为空气的传播散发着胭脂的味道都能传到给远方的他。我若是将诺言刻在那江畔上一江水冷月光满城的汪洋花妖住在江上,但是满目寒冷我在时间的树下等了你很久尘凡儿缠我谤我笑我白了头时间很长,世俗很俗,虽然是妖,但化为人形,总会受到那么多世俗的牵伴。你看那天边追逐落日的纸鸢像一盏回首道别夤夜的风灯纸鸢追落日,夤夜的风灯,总显得悲凉,但这何曾不是花妖的多情呢?我的心似流沙放逐在车辙旁他日你若再返必颠沛在世上心在车辙,人间一年一年的过去,总还未见你再投胎来到这个世上。如果一切是命中注定,那一定会等到你。若遇那秋夜雨倦鸟也淋淋那却是花墙下弥留的枯黄秋天虽有雨,但总会显示那么的悲凉,不知道花妖会不会等到心也枯黄了。君住在钱塘东妾在临安北总那么的阴差阳错,总不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投错胎了吗。君去时褐衣红小奴家腰上黄寻差了罗盘经这也不着紧,那就去找吧,无奈却又罗盘又指错了方向,(妖,你就不能弄个精确的罗盘吗?没有我送你一个)错投在泉亭奴辗转到杭城君又生余杭再次投胎,妖在泉亭,你却在余杭,为什么又这么造化弄人呢?我在时间的树下等了你很久尘凡儿缠我谤我笑我白了头你看那天边追逐落日的纸鸢像一盏回首道别夤夜的风灯君住在钱塘东妾在临安北君去时褐衣红小奴家腰上黄寻差了罗盘经错投在泉亭奴辗转到杭城君又生余杭后面这段重复了,不用再讲,在《聊斋志异》,花妖是和男子最终一起了,当然即便在一起仍然是人妖相恋,经历过因为世俗的事情而造成的不待见。其实有几个问题:为什么要和妖相恋?为什么多次投胎仍然要一起?为什么投胎后仍然那么难在一起?先说第一个问题,人为什么要和妖相恋?为什么不说人和相恋?当然我们看人与人相恋,可能太普遍了,但没有具备反差的效果。但全篇更多的写妖的美丽与温柔,妖的通情与达理,感觉与人无区别,但花妖更多的时候以花的样子呈现出来,即便是花的样子,仍然有那迷人的胭脂味。并且没有太多的要求,不知道以前的社会有没有要求结婚要房要车要银子,但花妖那么漂亮并且没对这些没要求。时至今日,刀郎再以歌的形式来吟唱《花妖》,除了花妖的美丽之外,是不是因为没有这些世俗的现实问题呢?我想是会有的,如果看到此处的你,在自己心中是不是也有一个美丽的花妖呢?即便曾几何时一直说不找男女朋友,不结婚。面对太多的世俗问题,面对太多的苛刻要求,何尝不是与妖相恋比与人相恋更好呢?或者花妖本不存在,只是那一个存在于你灵魂世界里的她/他,当睁开眼的时候,面对畜生比人多的世界,没有任何要相恋的需求,但当闭上眼的时候,整个世界是不是都是一个和你紧密相连的花妖呢?可能这就是人妖相恋的理由吧 ,为什么多次投胎仍然一起?当然首先是第一条的理由,因为那么的刻骨铭心,即便再轮回几次也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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