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培根,《走下台阶的男子肖像》,1972年
在一幅培根晚期自画像温柔地引领着观众后,展览紧接着是他在20世纪40年代末和50年代完成的那些扭曲、空洞、幽闭的坐着的男人像。呈现培根对肖像画的思考与作品,并解答着所有关于他伟大之处的疑问。培根的作品可以在痛苦与喜剧之间剧烈转换,尤其是当那张嚎叫的嘴里露出牙齿洁白的牙齿。在普通人的眼中,牙齿可以帮助我们露出美丽的笑容。然而,对于弗朗西斯·培根而言,牙齿是活人面孔中对死亡的一瞥——那种白色的坚硬,会在我们所有柔软的肉体消逝之后依然存在。在《人类头部研究》(In Study of the Human Head)中,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露出完美的牙齿微笑着,但培根将一幅人类头骨的X光图像叠加在了这个活人的身上,这是一副骷髅的微笑。
展览现场,弗朗西斯·培根,《伊莎贝尔·罗斯索恩肖像三幅习作》,1965年
在《肖像研究》(Study for a Portrait)中可怜灵魂的头顶缺失了一半。脸上张开了一个尖叫的洞。更糟的是,他的五官被上方的黑暗物质压碎,变成了新的、类猿的模样,仿佛在倒退演化。这种暴力是何等扭曲的心灵所创造?培根在展览后段的影片中坦白说,人们常常在他为他们作画时感到“受伤”。这显然是轻描淡写了。在《坐姿人像》中,男人虽然安稳地坐在扶手椅上,但他的脸却像被重击后打得粉碎的面具。这个人是培根的情人彼得·莱西。
你会意识到,这种残酷并非源自培根。当这位出生于1909年的英裔爱尔兰艺术家在“二战”后画出这些在透明盒子中尖叫的空洞人时,世界上充满了死亡,数以百万计的人连坟墓都没有。正如历史学家蒂莫西·斯奈德(Timothy Snyder)在他的《血色大地》一书中所示,一列又一列的犹太人被运往奥斯维辛,人类毁灭的速度无法想象。
培根是唯一能够完全正视他所处时代现实的艺术家,因为他没有宗教或政治信仰。展览副标题为“人的存在”,但培根甚至不确定我们是否能称自己为“人类”。在《戴眼镜的男人III》(Portrait of a Man With Glasses III )中,那人看上去像詹姆斯·乔伊斯,但黑色的眼镜阻隔了所有光线,脸部塌陷,仿佛正在自我吞噬。他的前额上有一块纠结的斑块,看起来像暴露的大脑。
弗朗西斯·培根,《戴眼镜的男人III》,1963
在他1964年的《自画像研究》(Study for Self-Portrait)中,他穿着牛仔裤和衬衫,坐在床上,脸部炸裂成黑色颜料的碎片,溅洒在空气中。然而,培根用他从巴洛克艺术中汲取的宏大而英雄化的人类境况来对比现代的恐怖。这种表达方式体现在他那些大尺寸的作品上,画布被镶嵌在金框里,将脆弱的人物置于戏剧性、仪式化的空间中。这个展览巧妙地处理了他对绘画历史的感受。展览不仅展示了委拉斯开兹《教皇英诺森十世》的插图——它启发了培根创作他的教皇系列,还展出了培根钟爱的伦勃朗自画像的原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