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车祸引起爆炸,一个婴儿当场被烧成焦炭。肇事者说车祸后总听到小鬼在耳边哭,吓得他自首入狱,入狱后天天念佛经,没有人知道那场车祸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害怕得不愿减刑提前出狱。 我从事狱警工作 4 年半,这是我看管的犯人的真实故事。
你信鬼吗?
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我对种种鬼神传说很感兴趣,可要是说信不信,大抵还是不信的。
可有人信。
不仅信,而且敬怕,怕到了宁可主动自首,躲进监狱里来的地步。
他说,他在外头睡觉,每天晚上一闭眼,就听到那个小鬼在他耳边哭。
2017 年 6 月的一个早上,刚进监区,就看见内务组的几个犯人在我的办公室里忙来忙去的。
内勤小杨站在一边,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干什么呢?」我问。
他把书皮冲我扬了扬,我看见黄色的封面上,印着五彩斑斓的佛像和虹光,边上一排大字:《占察善恶业报经》。
「监狱统一买的?」我也顺手拿了一本,翻了起来。
「不是,人寺庙捐的。」
我愣了一下:「平时都是咱们给寺庙捐钱捐东西,这头一回看到有回头的香火钱了。他们捐这玩意干嘛?」
「宣教科搞了个活动,请俩大师进来讲课,在监狱电视台里放,说试试效果,用佛法感化改造犯人。人大师就干脆给我们监狱犯人一人送了一本,说是教材。」
我看着佛经里文绉绉的古文,有点好笑:「咱们这犯人里头,小学文化是标配,初中算是高等教育,要是读过高中,就算得上是拔尖儿人才了,不识字的比比皆是……这玩意我都看不下去,给他们看?」
「政治任务,政治任务。」小杨也跟着笑了笑。
当天晚上,我正好值班,七点半一到,按照要求,所有犯人准时搬着小板凳在大厅里集合,统一学习观看佛法教育的电视课堂直播。
宣教科的陆科长坐在左边,中间和右边都各是一个穿着灰色僧袍,戴着眼镜,四十来岁的和尚。中间的那个矮胖一些,一开口,是地道的本地口音:
「——这个今天啊,我给大家来讲一讲这个佛法,什么是佛法呢……」
不到三分钟,就把我给听困了。
放眼望过去,一百多个犯人,大部分都垂着头,别说感化教育了,能听进耳朵里的都屈指可数。
只有最右边一排坐着个老头,挺直着腰,甚至还在本子上记记划划,听得全神贯注,就像是一个学渣班里鹤立鸡群的学霸似的,看起来格外显眼。
我瞅了半天,竟然没认出来那是谁。
「喂,老田。」我用胳膊肘捣了捣旁边打瞌睡的老民警,「喏,那边那个,记笔记的老头子,谁啊。」
他眯着眼睛,瞅了一眼,嘟囔道:「姓黄,上个月才进来的。你那天休息,估计没见过。」
黄?
我想了想,确实对这个新犯没啥印象,就没有再往心里去了。
上完课后,第二天,监狱来了新的要求,每个监区必须上报一个犯人,作为「学习代表」,平时负责佛经的收发和上课通知,还要求写学习心得和记录,投稿到监狱报纸和电视台,一经录用,给犯人和监区都加分。
我们监区情况特殊,没有劳动生产任务,平时加分的机会少,所以监区长林大对这件事还颇为重视,特地开了个小会。
照他的意思,一个代表肯定是不够的,干脆在监区里搞一个学习小组,几个犯人一起写稿,争取多上几篇,给监区加加分。
犯人里头的文化人不多,满打满算只列出了三四个名字,林大不是很满意。
正搜肠刮肚想着还有哪个犯人有点墨水的时候,我忽然灵机一动,想起来昨天晚上听课时候看到的那个新来的老头。
「林大,那个上个月刚来的,姓黄的一老头,昨天我看他听课挺认真的,他什么学历?」
林大对这个犯人显然也有点陌生,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文教。
文教平日里主管犯人的思想教育,对他们的资料最是熟悉,他眯着眼想了一下,说:「还真行,学历是初中,但我跟他谈过几次,说话有理有据的,在外头是开公司的,肚子里有点东西。」
「成。」林大当即拍了板,「加这个老黄一个,把学习组给好好搞起来。」
没想到的是,监区同意了,却在老黄那儿碰了壁。
他不愿意。
我是后来听说这件事的,说内勤小杨找他进学习组的时候,他死活不同意,左推搪右推搪,小杨没办法,报告给了文教,文教亲自去劝说,还是没用,气得文教火冒三丈,在办公室拍着桌子要扣他分。
我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正好遇见文教又在办公室里骂。
「……个熊老头,他妈的软硬不吃,我看他笔记本上记得密密麻麻的,让他写个心得,就是死活不愿意,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忍不住笑:「马憨子这么难搞,都没能难住文教你,让一个老头写个学习心得,就这么难?」
文教冲我一瞪眼:「你有能耐,你去!」
我眨眨眼,问:「他大账上钱多吗?」
「家里开公司的,说身价千万,你说呢。」
「扣他劳动奖励,不给他烟抽。」
「人戒烟了。」
「跟他说,不服从监区管理,是要扣改造分的,对减刑假释有影响。」
文教冷笑两声:「你以为这话我没说过?你猜那老头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他就是冲着坐牢来的,让他出去,他还急呢。」
「?」
「不信你去问,他自己说了,就要坐满两年半的牢,早一天他都不出去。他不是来服刑的,是来赎罪的。」
那天上午,我去监房,特地找这个老黄谈了一次话。
仔细看时,才发现他是一个精瘦的老头,看上去六十多岁,眼窝又深又大,两只眼睛湛然生光,看上去精神矍铄,气色比我都还好几分。
「老黄,是吧。」
我搬了个凳子,坐在他对面。
他大概不知道我叫什么,一时间没法称呼,只能站起来,点点头,说:「警官好。」
「坐下来,坐下来说。」我摆了摆手,「我过来也没啥别的事,就是想问问你,你为啥不肯加入那个学习小组,写写心得啊。」
他摇摇头:「警官,文教都找我说过了,没用,我不想加入,这个应该不是法律规定我服刑坐牢的一部分吧。」
「不是,不是,单纯是监区的任务。」
「那就行。我尊重监区的各位警官,也希望你们可以尊重我一点个人的小小意愿。」
得,两句话一说,大概就看得出来,真跟文教说的一样,是个油盐不进的角色。
但越是这样,我就越好奇了起来。
「老黄,你知道监区为什么选你进这个小组吗?」
「不知道。」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推荐的。」
他的眼神有点疑惑,似乎在回忆是不是以前在外头认识我。
我笑了笑:「不为别的,就是那天晚上上课的时候,看你听得最认真,也记得最认真,你对佛经感兴趣?」
他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以前就感兴趣,还是进来后的?」
「以前听人说,不信。后来出事了,信了,人也就进来了。」
「你是犯了啥事进来的?」
「交通肇事。」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交通肇事这个罪名,看起来不起眼,实际上大有学问。
跟盗窃、故意伤害、聚众斗殴、贪污受贿……这些罪名不一样,交通肇事本身,其实并不算是犯罪。一般情况下的交通肇事,大部分都会按照交通事故正常走流程处理,很少有会上升到「犯罪」的高度的。
所以一般这个罪名进来的……那都不是一般的交通事故。
之前在入监队的时候,我接触过一个犯人,四十多岁的小老板,深夜跟客户喝酒,喝了一斤半白的,摇摇晃晃非得自己开车回去,小县城里也没人管,就由得他了,结果一路飙上 170 码,回到家里倒头就睡。第二天是被警察找上门直接拷走的,醒后一看监控录像,自己吓得差点尿出来,在城里超速行驶,被交警拦下,结果不仅没有刹车,反而一脚油门直接连撞交警辅警二人,交警当场去世,尸体还被碾在车轮里拖行了上百米,辅警运气好,捡回一条命,但也是高位截瘫,一辈子残废了。
之前说过,进了监狱里,没人因为你是什么罪名就歧视你,可凡事也都有例外,那个小老板自从进来之后,但凡知道他犯了什么罪的民警,没有一个给他好脸色看的。
同是警察这行的,一衣带水,谁不替那个无辜惨死的交警老哥心疼?
所以听了老黄这个罪名,我心里就隐约有点数了。
但还是好奇,得是多严重的交通肇事让他这么害怕?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让他连争取减刑、提前出狱都不愿意?
我接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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