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商六百年,“沫路”逢“歧途”——推荐《殷商六百年——殷周革命与青铜王朝的兴衰》
沫邑,朝歌的旧称。纣王帝辛执政前,商朝的首都依然是殷都。继位后,帝辛选择扩大都城的范围,在沫邑这个地方修建了大量的宫殿,后将其改名为朝歌,朝歌就成为了商朝新的首都。
岐山,周兴之地。周部落,兴起在渭水中游黄土高原上,上地肥沃,物产丰饶。自公刘九传至公亶父,这时被称为戎狄的西北诸游牧部落,也向渭水流域移动,周人受到他们的压迫,亶父率周人去豳,而迁居岐山下的周原(今陕西岐山)。
沫邑朝歌,岐山西岐,我们耳熟能详于《封神榜》。
在《殷商六百年——殷周革命与青铜王朝的兴衰》中,沫邑之帝与岐山之首,在第十章“殷周恩怨”、第十一章“商纣当国”中进入冲突爆发前的至暗之夜。
有历史,必有“双当事人”——
本书的书写大致按照时间顺序,采纳史料丰厚,观点叙述稳健。尤其突出在两条双轨中呈现当事人的林林总总:夏与商并立至商雄起而灭夏的双轨;商与周并立至周雄起而翦商的双轨。
如,我们都知道的“王亥服牛”,王亥是夏时期人物,殷商先祖之一。
夏时期十二王轮流坐庄,同时,也有商族九位先公世代相传,直至成汤灭夏。王亥就是资料支撑强度相对大的一位。
周易有“旅卦。丧牛于易。”更有意思的是,王亥的故事,在《周易》中有,在《山海经》也有,在甲骨文中也有,在《竹书纪年》中也有,在屈原的《天问》中也有。
作者的观点是:王亥是在有易国被杀的。在人家的地盘上被说淫乱,被大卸八块,最后毁尸灭迹,带来的牛啊羊啊也被抢了。
然后引出另一位殷商先祖上甲微的历史:
因为王亥死了。他的儿子上甲微上位,要为父报仇,就讨伐了有易国,杀了其国君绵臣。也就成就了历史上的"上甲微借师河伯"。
夏商周史,空白期太多,作者从考古学、文字学、后世史料中发掘其连续性,在难以形成故事的空白处,尤其在上甲微到成汤这段历史中,作者用自己的节奏选择叙述的“开合点”。
每个人都他的“商周痒点”——
出于个人兴趣,一直在零零散散阅读关于商周的各类史料、演义、论文及网文。商周之交前前后后的六百年乃至更长的历史中,至少有以下话题,它比较可疑,它比较有意思,它曾在后世资料和出土文物中冒出端倪:究竟是周效法了商,还是周颠覆了商?
这玄鸟图腾,后来去哪了?
这贵方、这人方、这狄戎、这东夷、都是咋回事?
这商纣王,怎么就对征东夷如此执念?
商朝的九世之乱,乱在哪里?
夏朝青铜到底有多发达,九鼎又是如何遗失?
血囊射天、酒池肉林,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男尊女卑的缘起何在?大将军妇好当时是何等地位?
兄终弟及到嫡庶制度,这中间是否有着血淋淋的教训?
西伯侯姬昌被拘羑里,到底是几年,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到真正开启深入的阅读,才发现,这些问题只是一千零一个里面的几个。
在历史研究中,有个方法,叫“中心/边缘的互换”,就是说,我们可以转换立足点,把边缘当作中心。比如可以以山岳文化景观为中心,重新讲述六朝史。同理,我们也可以把中心当作边缘。比如可以把貌似理性的中枢政治日常化,研究“皇帝的无奈”。
《殷商六百年》的史察有此痕迹,也符合在拉长的时间单位中建立的客观视角。
如纣王殷寿这个“上古暴君”,大刀阔斧、力量过人、生活奢靡、残暴成性、好游玩。同时加入后世见著不多的资料为其扶名:纣王不信鬼神,只信自己,很会用兵,所向披靡,而且要小心后世周,为周礼创制的合法性,世代编制殷商之罪,一定要将其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牢牢钉死。
作者使用了顾颉刚先生的《纣恶七十事的发生次第》,里面考证了这 “七十宗罪”都是怎么追加的,如战国时候添加了20条,西汉时候又追加了21条,东晋时候又添了13条,等。这篇文章值得找来一看,或许可破解你心中的纣王疑团。
夏商周断代这个“老大难”——
美国学者戴维·兰德斯曾经说过:历史可以分为三类,必须如此的历史,可能如此的历史,应该这般的历史。
1996 年,国家启动“九五”重大科技攻关项目“夏商周断代工程”,工程的目标是制定有科学依据的夏、商、周历史时期年表,围绕这一目标共设置9 个大的课题,内容涉及历史学、考古学、古文字学、天文学、现代测年技术等,其中还包括常规物理、化学及核物理等学科。
工程之庞杂,取一案例可见一斑。比如,对现存的45种武王克商年代的推断——自西汉刘歆以来,两千余年间,学者为推定武王克商之年,可谓殚精竭虑,然而问题不仅没有解决,反而分歧更形纷繁。如上所述,迄今为止各家提出的克商年代已有44种之多,最早的是公元前1130年,最晚的是公元前1018年,上下相距竟达112年。
《殷商六百年》的写作难度,应是绝对不小。在书中出现的诸如“可信度”“自证性文字材料”“后世可能如此理解”语言中穿行,是历史学者穿透力和逻辑推导力、乃至于常识力的一大考验。
据悉,作者柯胜雨的第一部历史学著作是《夏商周通鉴》,由齐鲁书社2010年出版,其中的夏商周年代体系被称为独成一家之说。有如此积淀,在“必须如此的历史,可能如此的历史,应该这般的历史”这茫茫丛林中,形成有别于之后有详细文字记载的历史,或者说基于线索的推测,都是难能可贵
《殷商六百年》,你读进去,就能共情进去。
在本书的最后,作者用《诗经》中的经典一首结尾:
“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彼狡童兮不与我好兮。”
它出现在《诗经》中的名字,叫《麦秀歌》,作者是“先秦·佚名”。
然而经考,它的作者,或者说原作者,就是殷商内室三大“反骨”之一——箕子。其余两大“反骨”,就是微子和比干。孔子《论语·微子》中曰:“ 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殷有三仁焉。”
作为纣王的亲叔叔,箕子曾劝谏过纣王,但人家不听,于是箕子就采取了“装疯卖傻”的态度来保全自己的性命。纣王以为他真疯了,就把他囚禁起来,贬为了奴隶。
在商帝国轰然倒塌多年后,殷墟已成为阳光下最普通的一枚聚落,庄稼生长,居民劳作。
玄鸟已成雀鸟,传人已是布衣。
箕子伤心欲绝:为何不与我好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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