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赵畅：杭州篮

小巧玲珑的杭州篮曾是家庭主妇买菜必备之物。

前段时间，女儿从上海打来电话，她说，现在上海菜市场里大妈中也有拎“杭州篮”买菜的，觉得杭州篮既简美又实用，能否帮她买一只。我知道，女儿从小是看着我们用杭州篮买菜长大的，因此，她心仪杭州篮也在情理之中。
家里最早引进杭州篮的，便是母亲。母亲年轻时在杭州幼儿师范读书，加之她大姐在杭州工作，经常陪同其姐上街买菜，故而对于杭州篮自是有着深深的依恋之情。母亲告诉我说，杭州篮同西湖龙井、都锦生丝绸一样曾是杭州特产之一。而其闻名遐迩，则是出于一则传说：当年乾隆南巡，一路玩到了西湖区龙坞镇龙门坎村孙家里，听见村民家里传出编制竹篮的声音，便随口吟道：“手里窸窸窣窣，银子堆满楼角。”皇帝金口一开，编竹篮的人便趋之若鹜。自此，杭州篮声名鹊起。
杭州篮，多用篾青经纬交织编制而成，而为着省料计，也会夹杂些许二层篾片。从整体感观上看，其口宽底窄，口沿边处呈绞丝状——既是收口也为美观，篮柄则采用倒“Y”形双跨结构并于顶端处收拢成捏柄。因为篮柄较长，则可拎、可挎、可背。杭州篮尽管形状多种多样，高矮、扁圆、大小一应俱全，但为着方便买菜，那个子高点、容量大些的杭州篮当自成为我家的首选。
细细密密、小巧玲珑的杭州篮，在上街买菜上，与其他用具相比，确乎有着“三便”优势：一是轻便。一只杭州篮的重量不足半斤，拎在手上甚是轻盈，而且显时尚；二是方便。哪怕对一个人口相对较多的家庭来说，买上一整篮荤素搭配的小菜，也足够全家吃一天了。而且，因了篮口宽，摊位上所买的一刀肉、一条鱼、几颗菜等几乎不用自己沾手就能被悉数倒入；三是省便。它不像塑料袋之类，用后即扔不啻浪费而且很不环保，它是可以连续使用的。买菜回来，倒出小菜后，洗一洗、晾一晾就可重复使用了。
想起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家庭主妇上街买菜，拎的几乎是清一色的杭州篮，但同样是拎着杭州篮买菜，大家都有着特别的讲究：通常是先买蔬菜，而后酌情再买点荤菜。莫要小觑这样的购买和放置程序，除了考虑到有些活蹦乱跳的河鲜，放置篮底容易早死外，放在上层多少也有点爱面子的考量——须知道，在那个物资严重匮乏的年代，一只杭州篮里多少也盛着一个家庭的颜面。是的，每当熟人碰面之时，双方眼神快速扫过对方的篮面，相互间的一言寒暄——“哎，今天小菜不错”抑或“哟，你买的菜也丰盛呀”，终令大家觉得倍有面子。于是乎，哪怕拎着的杭州篮再沉重，走起路来也是格外地轻松了。
尽管是用篾青编制的杭州篮，用不到半年，也会受损弃用。然而，我发现杭州篮的破损，主要部位不在别处，而恰恰就是在篮底。说到原因，既有长期承重导致结构松散发脆的缘故，也有清洗不及时、晾晒不到位而加速霉变衰朽的因素。对于这些弃之可惜的杭州篮，节俭持家的母亲总是用苎麻绳或塑料绳修复，但终究好景不长。有一天，父亲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告诉我们，他从早年的一位学生、现在的篾匠那里讨教到了延缓杭州篮使用寿命的办法：在新篮的底面用塑料篾片加固，并通过这些特殊篾片由篮底传导到篮柄。就这样，在不影响外观的情况下，杭州篮通常可以使用一年以上，而且弃用后拆卸下来的那些塑料篾片，还是可以循环使用的。
在我家的储藏室里，一只几经修补的杭州篮就静静地躺在一隅。每每与其对视，那篾面琥珀色包浆中不免泛出幽幽之光，似乎叙说着与我们全家饮食有关的生活往事，也透射出我们应对生活的智慧。在经济不断发展、人们生活水平不断提升的今天，或许杭州篮不会像以前那样被广泛使用，但曾经承载在篮子的老工艺、老时光、老故事永远不会湮灭，并时时给予我们长长久久最温馨的回忆。（赵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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