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医疗反腐，实质上是推迟了三年的改革序曲

最近医疗反腐轰轰烈烈，各大医院乃至医疗相关行业都风声鹤唳。
关于这次医疗反腐的原因，很多人认为是几年疫情，财政和医保亏空甚巨，要拿这帮腐败分子开刀。这个逻辑本身倒是没错，但我觉得这最多只是个导火索，而不是根本原因。实际上，如果没有疫情，恐怕3年前就已经对这个体系动刀了，正是疫情的不期而至，才让这事儿拖到现在。这次医疗反腐，一次性的从腐败分子身上搞钱，最多只能算是搂草打兔子；真正的原因，是内循环经济模式大方向下，为释放内需，而对严重制约大众消费潜力的医疗大山的摧毁，是对医疗体系利益逻辑的重铸。



众所周知，中国医疗体系的腐败十分严重——虽然比起美国的那套玩法来说还是相对好的多，但绝对量上，医疗体系腐败对社会财富的吞噬是十分严重的。而且，几十年下来，中国医疗体系的腐败可以说已经系统化——也就是说但凡有能力腐败的，大多数都或多或少陷入其中，本身没能力腐败的，很多也被腐败分子逼着给他们当枪。有能力却不腐败的——这个当然有，总量也不少，但气候和声势，不足以压倒那帮腐败分子。
那么，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子？又或者说，为什么医疗体系腐败维系这么多年，以至于成为社会公开的秘密，但政府却始终无法将其禁止？
很多人将其解释为政府的无能，或者说医疗利益集团的强大，让政府投鼠忌器。
这个其实是误解政府了。说白了，咱们这个组织，自建立以来，不管是内斗还是外斗，从来就没怵过谁，当年外面的美帝苏修何其嚣张？斗了也就斗了；哪怕是现在美帝的全方位打压，咱们照样能跟它斗得有来有回，不仅自己屹立不倒，反倒让美帝越来越焦虑；而在内部，无论是18大以来的对组织内部的开刀，还是前几年金融拆弹，对过度肆虐的资本的整治，也都是从不手软，效果也都斐然。
这么多内部外部的超级大佬，咱们组织都能斗，而且基本上都能斗赢，区区一帮手无寸铁的腐败医生，以及一群医疗利益集团，跟组织的手段比起来算哪根葱？他们的那点所谓专业壁垒，在组织的眼里更是屁都不是——以组织18大后整治公务员，以及后来调教资本的经验来看，它有的是手段驾驭各种反抗、阻拦和摆烂。
组织，或者说政府明明有这个能力，医疗腐败的危害又如此巨大，那为什么之前只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而始终没有像今天这样，搞系统化，体系化的根治？
说白了，非不欲也，实不能也。
政治这个东西，讲究的是一个平衡。也就是在理想和现实之间，摸索一个平衡点——这个平衡点不是最优，但至少是相对最不坏的。
之前对医疗的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其实就是这个逻辑。
我们都知道，医疗这个东西其实是成本非常高的——硬件基础设施（医院大楼等），器械设备，专业医护人员，日常运营开支，这些都需要高昂的成本。
过去，作为一个贫弱的国家，我们确实没有多少钱能投入给医疗体系，但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我们又必须要求医疗体系服务于全民——而且是14亿人口规模的全民！
构建一个医疗体系的开销是巨大的——建设大楼要钱，购买医疗设备和器械要钱，培养和供养专业医护人员要钱，维持日常运营要钱。这么多的开支，决定了其必须要有足够的收入来覆盖。但问题是，国情决定了，这个医疗体系必须要求它承担远高于其成本的开销，政府远远无法给这个体系提供足够的资源。
这就形成了矛盾。
那怎么解决？政府的解决办法就是降本。除了免费给公立医院划拨土地，以及提供少量的差额拨款外，政府通过扭曲生产要素定价的方式，强行将医院和医护人员的常规性收费（挂号费、住院费、手术费等），规定在一个较低的水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降本无非就是在硬件和软件两个领域动脑筋。硬件方面，虽然政府可以免费划拨土地，可以给公立医疗机构在水电方面一些优惠，但这点优惠，远不足以弥补医院建设和运营的巨大开支——地可以不要钱，但建设医院大楼总不能不要钱吧？购买医疗设备和器械总不能不要钱吧？
既然硬件免不下来，那就只能从软件方面着手——也就是压低医护人员的常规性收费标准。
但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成本不能消失，只能被转嫁。你把医护人员的常规性收费标准降低了，那么就会产生一个后果，优秀人才不愿意当医生护士，就算当了，他们也只会偷工减料，敷衍应付——也就是说，医护人员拿到廉价收入的同时，注定也只会提供低质化的医疗服务。
这种行为是否可以接受？某种程度上可以接受；某种程度上不能接受。
可以接受，是因为病人主要目的是看病，医生护士虽然服务差点，但并不影响最终的诊治结果。至于看的快点马虎点，这个固然无法避免；但只要不是主观恶意使坏，错诊率也不会过于离谱。而快速化流水线的诊治，也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医生因为单次收费低廉而导致的收入不足。
这就是我们说可以接受的原因。国家资源的有限，决定了中国医疗体系注定无法在全民层面提供高质量的医疗服务。这种情况下，只能通过压低医护人员常规性收费标准，逼他们用更高的工作强度，来弥补单次收费低廉的不足。这样一来，这套医疗体系能够在服务全民的同时得以维持下去。虽然这会导致医疗服务水平低质化，但这至少能让全民享受得到（挂号费、手术费和住院费都很便宜），不至于像西方那样，私立医院去不起，公立医院不仅服务差，排队排死也轮不上。
但这只是托底层面的。这种压低看病收费标准，只能保证所有人都能看得上病，但并不能保证所有病人能得到应有的服务——毕竟医院的运营成本超级昂贵，你光在软件这一头方面下功夫，更昂贵的硬件你解决不了，那同样不够医院建设和运营所需。而且即便是医护这些软件的服务，其水平也是远低于大众实际需求的，只不过是国家没钱，所以无奈之下的平衡而已。
那么，硬件成本，以及高水平医护服务的问题怎么解决？那就只有靠医院自己解决了——也就是国家不管，把权力下放，让医院靠自己本事创收。至于创收的手段，则是以药养医。或者高昂的医疗设备器械使用费；创收的对象，则是广大病人。
为什么国家会允许医院这么做？除了国家没钱之外，还因为这种事儿，需要看人下菜碟。
医疗这个东西，本身是很个性化的。有的病人需要用好药好设备好器械，有的便宜药便宜设备便宜器械就能解决；同时有的病人有钱，有的病人没钱，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
而对于国家来说，它提供的服务必须是平均化的——也就是所有公民，必须都只能享受同一套服务保准。但实际操作中，由于好的硬件（医院大楼，设备器械，药）太贵，如果按照成本定价，国家承担不起；所以国家只能把这个权力下放给医院，让他们根据情况（病人的实际需要，以及贫富程度）来看人下菜碟，通过盈利赚钱，来维持自己的运营和发展。
但你一旦把赚钱的职责下放给医院，那牛鬼蛇神自然就会出来。本来理想状态下，国家当然是希望医院对确有需要的病人，就使用贵的利润高的医药和器械设备；没有这个需要，就便宜的对付就完了；同样，对有钱的病人，你可以通过优质服务在他身上多赚点；没钱的，你就承担基本医疗职责，少赚甚至不赚。
但实际运营中，医院既然自负盈亏，那它自然要利益最大化。操作过程中，很多医院为了创收，自然就会无所不用其极——往公了说，自己搞的钱越多，医院发展就更好、医院员工的收入也更高；往私了说，既然国家允许医院赚钱谋利，那医院的领导和科室主任们，也自然可以趁机中饱私囊。
这就是一切医疗乱象的源由。说白了，国家无力承担医疗体系的建设和运营成本，所以只能让各个医院自主创收——这就给了医院掌握权力的人中饱私囊的空间。而创收模式中看人下菜碟的特征，以及医疗的专业壁垒，更使得政府无法对医疗机构突破道德底线和原则的行为进行有效监管。这一切，最终导致了医疗机构的系统性腐败。
那么，现在，为什么国家开始进行系统化整顿了呢？这也是几方面原因：首先，国家整体实力增长，能够对医疗系统进行更多的资源投入；民众收入水平也逐渐提升，可以承担更多的医疗开支——而且国家还通过医保体系建设，将这些开支统一纳入资金池。这为统一化的优质医疗服务提供了收入端的支撑。
另一方面，成本开支大幅降低。医院经过几十年发展，硬件已经得到极大改观——该建的大楼已经建好了，床位备的七七八八，医疗设备器械也都配的比较齐全了。更重要的是，随着这些年产业升级，国产的器械设备乃至生物制药水平正在快速提升——越来越多的器械设备和药物逐渐国产化，这就可以在保证质量的同时大幅降低成本。
维持医疗体系所需的硬件成本大幅降低——未来还会进一步降低；同时，国家可供投入医疗的资源却大幅增加。这种情况下，医疗体系的改革就有了底气，国家可以提供更优质的标准化统一化服务，这样一来，未来允许医院自主创收的必要性，或者说空间就大幅压缩。
这种情况下，医疗反腐就如期而至。这时候开展一波医疗反腐，不仅可以把利益集团过去这些年捞的不义之财收上来填补财政和医保亏空。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一波运动化整治，对利益集团予以重创。
毕竟医疗利益集团在发展了几十年，势力盘根错节。这帮人都是靠着过去那套医疗体系和模式下混饭吃的。你直接医疗体系改革，那结果就是医院的盈利属性被大幅剥离，自主创收的功能被削弱。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医疗利益集团的利益渠道被斩断了。你想，当你以后设备和药物只能走政府集采，价格也必须按照政府集采价格，那你还收个屁的回扣？当医生实行年薪制，收入与开药开检查脱钩，他还怎么乱开单子搞钱？
这等于断了医疗利益集团的根！
所以，可以想象，一旦改革开始，利益集团肯定会疯狂反扑，用尽各种方法破坏。
那怎么办？直接来一场反腐。你们都利益集团了，那屁股肯定不干净吧？屁股不干净就对了！直接把一批头羊拿下，剩下的要你们坦白从宽，看你们还敢对改革阻拦破坏不？只要你敢搞事，我就翻旧账，然后你就从万人追捧的名医专家和医疗系统领导，摇身一变成为罪名确凿的腐败分子。就凭这个，别说你破坏医疗改革了，你接下来想躺平都不敢——要么在医院里矜矜业业的给病人看病将功补过，要么到号子里矜矜业业的给狱友当免费狱医！
这就是医疗反腐的好处。医疗反腐不仅是填补亏空，更是为了让利益集团从医疗改革阻力，摇身变为医疗改革助力的绝佳妙手。
这几天网上还流传一篇小作文，说什么专家名医都被抓了，医疗体系会崩溃。这种话一看就是哄老百姓的。毕竟组织又不傻，如果真全抓了，那当然要崩溃。但问题是，组织为什么要全抓？抓一批头羊祭旗，其他的责令坦白交待——高压威慑下，有几个人敢头铁硬抗？
只要他们交代了，把非法所得上交，然后大可以放回去，继续在医院将功赎罪。如果接下来这类人在医院里矜矜业业干活儿，为医疗体系运行添砖加瓦，那组织就既往不咎；如果他敢躺平甚至搞破坏，别忘了你的罪证还在纪委小本本里记着呢！所以医疗体系崩溃？这是不可能的。这帮被揪住小辫子的专家名医，别说破坏躺平了，他们接下来连拿护照买机票出国的胆子都没有！所有的人，接下来都必须为医疗改革，建设高水平医疗体系添砖加瓦无私奉献！如果干得不好，那就去号子里造福狱友去吧！
至于普通医护人员，也大可不必担心自己收入受影响。毕竟医保夯实了，硬件成本也大幅降低了，那接下来，软件这块就会提升。过去这些年是没办法，只能打压医护人员正常劳务收费标准，让医院自己创收，所以医院里掌握权力的那拨人自然大发横财。
等这一波整肃完毕，医疗改革切换完成，在硬件成本大降的情况下，软件方面，国家肯定会提高开支——挂号费、手术费这些，未来肯定会有一波上涨，并主要由医保支付。而这些钱是直接走明账发到医护人员名下的，院方想截留风险极大，所以一线医护人员的收入会有足够的保障。只不过，医院行政人员就惨了。由于医院的自主创收能力削弱，挂号费手术费等又走明账给了一线医护人员，它自然也不会再有那么多钱供养大量的行政冗余人员，所以未来肯定会缩编，就算留着的，估计收入也会大大降低，逐渐向当地普通事业单位人员看齐。
当然，不是所有的腐败都可以通过改革来解决，肯定会有一些漏洞和空子可钻。但这一次的医疗反腐，以及伴之的医疗改革，会将这些漏洞和空子堵住大半，至于剩下的纵然依然存在，但口子小了，能操作的空间也就大不如前。
而这一轮医疗改革，也会对经济发展起到深远的影响。随着廉价且优质的医疗服务体系建成，压在老百姓身上的医疗大山，将得到极大缓解。当大众，尤其是中低层民众对医疗的困扰不再，制约社会消费力的一大因素就会随之消解，内需得到强力拉动，经济内循环也将因此获得充足的动力。
而继医疗反腐之后，下一个挨刀的，可能就是教育系统。21年时锤了校外的教培，但体制内的公办教育系统，其实并没有动真格。而接下来，公办教育系统，恐怕也将难逃整治。
那么，为什么要动公办教育系统？这个系统到底有哪些问题，或者说不适合时代发展需要的痼疾？这次的动手，会是什么样的导向。对广大教师、学生以及家长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关注微信公众号：老云的空间，老云下一节继续为您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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