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大鼓的记忆

宋·俞文豹《吹剑续录》记载: 东坡在玉堂，有幕士善讴，因问：“我词比柳词何如？”对曰：“柳郎中词，只好十七八女孩儿，执红牙拍板，唱‘杨柳外、残风晓月’。学士词，须关东大汉，执铁板，唱‘大江东去’。”公为之绝倒。
这个比喻用在苏州评弹和苏北大鼓的比较上面，似乎也说得通。很难想象一边说着吴侬软语一边敲着鼓打着钢板而且还要手舞足蹈；同理，让口音硬且垮有土腥味的苏北乃至山东河南一带的人拿着三弦或者琵琶轻声细语的弹唱，这场面光想想就不能忍。但是在艺术的表现方面，两者是相同的，都是说唱结合。除了妆容精致之外，苏州评弹艺人穿着也很讲究，女的旗袍男的长衫，反观苏北大鼓艺人之前着件汗衫就上场了，不过近年来肉眼可见的气质也上去了。
大概是精神文化依托于物质文化和经济发展，所以早在2006年，苏州评弹就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在百度百科上面的介绍更是长篇累牍。反观苏北大鼓, 直到2021年才入选第五批国家级非遗项目，一起上榜的还有柳州螺蛳粉制作技艺、沙县小吃制作技艺、桂林米粉制作工艺等，在百度百科的介绍也只有寥寥数页。
依托苏州的文化和经济，苏州评弹有更强的生命力，包括苏州评弹学校，各种评弹茶馆，甚至还有个苏州评弹博物馆，就在平江路边上。那宿迁是不是也要更深度发掘这个非物质物化遗产，也建设个博物馆呢？
宿迁的农村有赶集习俗，四面八方的村民蜂拥前往一个约定的场所买卖东西，这都是很久远的记忆了，毕竟现在京东的客服中心和物流园都在宿迁。但是这种延续下来的传统也没有完全消失，曾经在商品经济不发达的时代遗留下的一种贸易形式以自己的方式存活着。
集市汇合了周边村庄（一般是某某村某某生产队）的农户，出售自己的农产品，或者是一些小商贩贩卖从远方批发过来的低质商品。在嘈杂的人群中，往往会有一块空场地，中间一说书人，面前一大鼓，周边或坐或立围聚着一帮观众，这就是苏北大鼓。说是大鼓，其实鼓并不大。

苏北大鼓原名打鼓说书，也称睢宁大鼓，宿迁大鼓等，当地民间惯称说大书，是一种传统戏曲剧种，以苏北方言为基础的说唱曲艺形式。演出形式多为一人表演。一面书鼓，两片月牙型钢板的伴奏乐器，有说有唱，并带有手、眼、身、步的表演，全由一人完成，艺人以说为主，以唱为辅。
史料记载，清初受北方梨花大鼓的影响，苏北大鼓形成于宿迁和睢宁地区，后迅速向周边地区发展，成为苏北宿、徐、淮、连从艺人数最多的一大曲种。清末文人刘鄂在《老残游记》里面描述的济南黑妞白妞所唱的就是梨花大鼓。网上如果搜罗一下视频，发现苏北大鼓跟它简直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山东话更垮。

鼓书内容多以演唱历史故事为主，内容大多是历史征战故事，历史通俗演义等，其中大多富有人性化的口头文学或描绘波澜壮阔的历代开国史。
上世纪九十年代宿迁很多家庭都有一台唱片机，播放的有一些流行音乐以及其他地方戏譬如扬琴，当然最多的就是苏北大鼓，其中播放最多的就是刘汉飞的《飞龙传》。这是五代时期到北宋的一段故事，内容包括柴荣如何东征西伐平定天下，赵匡胤陈桥兵变，高怀德保主以及杨家将的故事。
刘汉飞为苏北大鼓第八代传人，自幼酷爱曲艺，他唱腔优雅，悬念强、说白利索、擅长表演、唱篇锦绣而著称。对听众来说，很多唱大鼓的由于唱功不到家或者吐字发音问题，在唱的部分往往显得有点含混不清。但是刘汉飞不一样，他吐字清晰，说唱俱佳。 以《飞龙传》为例，唱的部分开头居然用了赋比兴的方式先扯一堆有的没的，引起听众兴趣，然后进入正题。唱本部分必须押韵，这样听起来才有趣。刘汉飞右手敲鼓，左手打钢板，鼓声高亢悦耳，钢板声清脆激昂，两者相辅相成，不绝于耳。比如说开篇如下：
上场来紧敲云阳钢板叮
让愚下打开当年编书棚
先不唱周游列国的孔夫子
也不论六出祁山汉孔明
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朗朗上口？

客观的说，苏北大鼓故事性较强，但是用简单的模式以及宿命论来迎合观众的要求，所以不仅与真正的历史大相径庭，里面也充满了大量的不合逻辑的地方。简单牵强的故事线反映了比较原始的相处方式以及行为准则，譬如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思想，以及媚上畏上的一些现象。里面的刻画的主人公多没有健全的人格。
听得多了，就会发现鼓书内容大抵是同一个套路，以某一个时代为大背景，半真半假的人物形象做主线，主人公通常是世家子弟，文武双全，少年得志，然后一定会被一到两个奸臣陷害，这个奸臣通常都是某个太师。再加上皇帝昏庸，于是全家罹难，被某一个仙道旧走，学成武艺之后回来复仇。结果通常不带脑子，一遇到坏人就被抓，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一身武艺。这时候总有自己父辈的好朋友前来搭救，同时见到自己想要报仇的昏君之后，也瞬间忘记了自己的初心，为别人给的三瓜两枣而开心不已，从而开启了自己的保主历程。
所以把某一鼓书里面的故事换到另外一部里面是毫无违和之感的，这和今天大行其道千篇一律的仙侠剧，赘婿剧或者龙王剧就没有两样。
鼓书里面人物在说书人的嘴里都是厉害无比，结果大多都是炮灰。《飞龙传》里高怀德有万夫莫当之勇，结果家中被大火烧过损失殆尽，只能讨饭，试问乱世之中，拥有一身武艺沦落到乞讨，你敢相信？
内容不符合逻辑尚且是小事，最大问题是故事没有传达正确的三观。里面的正面人物大多都朴实地可恨，《罗通扫北》毫不掩饰的表达出对女性的蔑视，也算是对夫为妻纲的民间自发宣传。宿命论传递的是佛家的因果思想，而保主论就是毫不掩饰的打破头也要进体制内的思维了。
近年来宿迁对这种戏曲形式颇为器重，已经升级到2.0版本了，弄了几个人实景表演，其中如果放出法宝的时候，就用五毛特效做出一层光圈，倒也怪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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