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世界里有写不尽的“燃”

微博上拥有百万粉丝的人气作家周宏翔，是地地道道的重庆90后。他在高中时就被出版社挖掘，19岁时出版长篇处女作《时间浪潮》，成为第一批进入主流文坛视野的90后作家之一，而后凭借《少年们无尽的夜》获得巴蜀青年文学奖。
2024年，周宏翔的最新长篇小说《当燃》先在网上阅读平台推出，而后小说正式版在《收获》2024年长篇小说春卷刊载。6月29日，《当燃》图书单行本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这已是他的第14部作品。
小说以当下年轻人的视角抚摸到重庆这座城市于时代中的脉搏，人物对话均采用重庆方言，行文之中处处浸润着重庆风物与习俗，用重庆味道“烹调”出来的作品，也在不断升腾的烟火气中弥漫出生活本身的味道。那么，让我们看看小说家贺彬如何评说《当燃》。
——编者
声音
读周宏翔的《当燃》，扑面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声音。
首先是脆生生的重庆言子儿所主导的叙述声音，其次是小说中人物密匝匝的对话声音。
这让我回想起当初阅读“东北三杰”之一班宇名篇《逍遥游》的感受，当时的感觉，就像是赵本山或宋丹丹贴在我耳边，绘声绘色讲完了那个忧伤故事。
而在周宏翔的笔下，我的默读之声也在最短的时间内切换成了重庆方言，并以一种微醺之态，尽可能不换气地过足了一把在当代小说里难得一见的重庆话瘾。
所以我首先要把这本书推荐给重庆人，因为里头有太多只有我们才懂的切口、暗号：家人们，那就是我们闪闪发光的日常啊，必须扎起！
就小说本体而言，这种勇敢而彻底的方言策略，至少拥有了更为直截了当的世俗现场，也为小说的书写构建起热辣滚烫的人间图景。
记得海明威说过，一个优秀的小说家必须拥有一对灵敏的耳朵，善于捕捉人物对话中的弦外之音。周宏翔在《当燃》中密集的对话呈现，不仅生动、自然，很多时候也会让人产生用窃听器探入了一场私密对话的错觉。而故事中重庆话自带的铿锵脆爽、麻辣鲜香的风味，更让人对华语文学版图上，继京味小说、海派文学，甚至东北文艺复兴之后，新川渝小说的崛起充满期待。
重建
小说《当燃》的“人民文学”版逾28万字，它的故事，就像这个书名一样干脆、敞亮。
程斐然、钟盼扬、方晓棠，这三个闺蜜、地道重庆妹儿的都市女性成长史，构成了这本书的情节主干。
这当然与时下热度居高不下的“女性书写”不谋而合。书中的女性无一例外地身处婚恋、家庭、职场、事业的漩涡中：有的是遭遇变故无奈离异，面对婚姻，望而却步；有的则在经济负担的重压下几近窒息，计划外的新生儿却又不期而至；还有的频频遭遇职场和情场的渣男毒打后，对前来敲门的幸福，陷入了杯弓蛇影的癔症……
一位90后的男性作家，怎么可以如此贴近、如此深切地书写当下女性的困境，并饱含共情和体恤？
对此，周宏翔的回答显得无比淡然：“我并不是刻意去写女性，我要写的只是打动读者的活生生的‘人’，她们恰好都是女性而已。”
据他透露，《当燃》的故事，源于2021年夏天他的一次返乡之旅。从北京回到重庆，他与三位女性好友重聚，他很快发现，她们恰恰代表了三种典型的女性状态：离异后只恋爱、离异后只独身和享受婚姻且美满，“看着她们坐在沙发上自然地聊天，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看客，闯进了某段小说情节……”
我猜想，这个场景，或许就被他原样搬进了小说第五章第3小节的2019年到2020年的跨年夜。
当晚，程、钟、方三姐妹抛却了所有缠身的烦恼，来到冬夜的阳台上，她们抱团倒数，狂饮，对着彼此傻笑，三个女人的个人生活，那时其实都在面临各不相同的崩塌，但她们依旧豪情不减，告诉自己要勇敢一点。
无形之中，三位女性即将展开的现实生活与内心秩序的重建，与大时代的命运合拍。小说随后三分之二以上的篇幅，就是追随这三位女性的脚步，奋起创业，一路“打怪升级”，创立、打造成功了“当燃”椒麻鸡的电商品牌……这样的一条女性的自我救赎之路，让人不由得赞叹女性力量的别样光彩。
温柔
6月底我在全文阅读了《当燃》后，按捺不住与周宏翔微信交流，我十分赞赏随处体现出来对人物的慈悲心和体察力，我告诉他：“这不仅体现在故事里流淌的girls help girls的情谊，而且几组人物构建起的情愫，也非常细腻、微妙和温柔。比如程斐然与前夫张琛，与恋人侯一帆，与母亲‘刘女士’等等，当他们之间出现委屈、误解、错位等状况时，很容易就牵动起读者的共情，好几处都让人眼湿。”
有一个情节记忆深刻：特殊时期，背负父亲欠债的前夫张琛忽然深夜来访，原来他自己的小区只能进不许出，而为了继续外卖的业务，他打算去体育馆打地铺，隔着封锁的铁门，他特意来向前妻程斐然借一床棉被。
这对离散的鸳鸯，历劫之后，却又如此猝不及防地相逢，周宏翔在那一刻绝对敏锐地捕捉到了人物内心的百感交集，当程斐然一时破防，声称自己好害怕时，张琛却展现出了自己作为男性的隐忍和担当。
就这样，这些幽暗时刻星散的微光，构成了这部小说最为动人的温度。
最后，我们不得不提到程斐然与母亲“刘女士”这对代际关系的塑造。已有评论家激赏说，她们是中国当代文学新添的一对极具光彩的人物形象：
她们在各自不同的人生阶段离异，相依为命，却又相爱相杀；母亲出于自我的防御浑身带刺，女儿不解缘由，又总是出于本能挑衅；但私底下她们又都在苦苦地找寻人生的出口，最终在共同的创业历程中，误解消弭，走向了和解……
当一个小说家已经可以拥有这样的人物，我们也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在未来的故事里，他一定能为我们献上更加炫目的精彩魔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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