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尹沫沫,是个二十八线某音主播。
前两天,突然有粉丝私信我,说在庙里帮我供奉了一个牌位。
牌位可是给死人的!
我权当这是一个恶作剧。
可是,在周末直播连线中,对线的主播竟然在直播我的葬礼!?
直播间上涨的人数和屏幕中哭成一团的亲朋好友让我顿感寒意——我分明还活着!
1
作为一个边缘主播,我已经为了几个打赏连续直播了 10 多个小时了。
眼睛里的隐形眼镜已经干的发涩。
但我还是强撑着,保持一个完美弧度的微笑。
如果仔细点看,或许能发现我的眼睛时不时就会瞟向电脑屏幕右下端跳动的时间。
终于那个小小的白色电子数字跳动到了 3:00 整,我才卸下了假笑与寥寥几个观众说拜拜。
我一直是个小糊咖,那些不堪入目的弹幕告诉了我原因:
——「主播,你不脱,没得看啊。」
——「加一,连续刷到这人好几天了,天天就是呆唱,擦个边都不会。」
——「关键看着有颜有料,就是不给咱看啊……」
——「这是挣钱的态度?」
——「溜了溜了,隔壁的那个美女姐姐性感辣舞别提多绝了!」
——「真的?!给个房间号,兄弟。」
屏幕倒影里是一个面容僵硬的女人,脸上的粉已然暗沉发灰,黑色的眼睫毛也晕染到了眼下,收到这样的评论,也不奇怪。
我摸了摸身后黯淡下来的背景板,上面画的公主一般的房间,这要是真的就好了……
顾不上伤春悲秋,隔壁思思的直播间传来了阵阵欢呼。
听说,她今晚上收入至少有 6 位数。
毫无特色的她,是怎么做到的?
路过我的门口,思思对我笑了一下,抬起手对我挥了挥几根手指:「尹沫沫,明天也要加油哦。」wink!
我皱了皱眉。
刚来的时候,她还叫王婷婷,那时候整个人都畏畏缩缩的,听到我的歌声后嗫喏问我:「沫沫姐,教教我唱歌好吗?……」
虽然,我也不怎么会唱,但还是尽心教了她。
可是,刚拿到了本月冠军的她刚才看我的样子,怎么一点感激都没有,全是轻蔑呢?
2
我握紧了手,是的,不甘。
我,宋丽人,是「梦之翼」最老的一批的主播了,我今年 22 岁。
要怪,只能怪当年自己不争气,成绩不好,只能上职高。
毕业后,我才刚满十八岁,进了社会只能找点零工杂活干一干。
我干过的便利店、快餐店、餐馆服务生、超市促销员、发传单……
每一个,都得整天整天地站着、或者跑着。
那时候,我的微信步数每天都是好友榜第一名。
当我看到竟然有只用坐在屏幕前唱唱歌就有收入的工作,真的心动了。
「我可以唱歌。」
这是我坐在梦之翼公司面试的塑料板凳上说出的。
这个所谓的公司并不大,在一个比较破败的综合写字楼里,水电和装潢还没有搞齐全,屋子里面堆放着杂乱的装修材料,有着隐约可以闻见的油漆甲醛味。
面试我的男人用眼神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模样嘛,到时候开了滤镜就行。你清唱一段听听吧。」
然而,我刚唱了几句就被打断了。
我以为,是我唱得太难听。
「行了行了,你叫什么东西来着?」男人低下头,不再看我,肥硕的手扯过桌上皱巴巴的白纸。
「宋丽人。」我说道。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肥胖的脸上勾起了笑,「我去,绝了!」
「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啊,真的就是越没什么越想叫什么!」
我轻轻抿了抿嘴。
劝自己,就听几句话不中听的话而已,又掉不了肉....
「换个名字!」男人张口说道,廉价的圆珠笔重新夹回到了肥胖的指缝间。
第二天,我就以新名字去公司报到了。
你或许不知道我的真名,但你可能偶然瞥到我的艺名——尹沫沫。
我一心感激,面试官那么看不上我,能通过已经是万幸了……
最后我签了最低档的工资,每月 1000,保底过不了 5 万没提成,过了的,提成公司 8 我 2。
尹沫沫有多糊?
我连着拿了小半年保底工资。
每到结算日,铁定挨骂,公司最后还会讥讽一句:「得亏你够便宜。」
我叹了口气,紧了紧领口,把今天尝试解开的白色衬衣的一个扣子又扣了回去。
我真的很感激直播间那几个稳定的观众。
尤其是几个会留言鼓励我的大学生:「姐姐唱歌很轻灵,要坚持下去哦!」
或许,这就是我的动力吧。
可就是我这样一个糊咖,这寥寥几个忠实观众,竟不知被谁记恨上了。
3
这个周末,公司要求所有主播主动和其他平台的主播对线 PK。
现在是晚上八点,黄金时段,隔壁直播间的热闹声适时传来,显得我这边更加冷清。
就在我自己无聊到快睡着的时候,突然,一条鲜红的评论突然从左下角的提示弹窗弹出,我怔愣了一下,随即就是摸不着头绪的疑惑。
那行鲜红的字忽明忽暗的闪烁着:「『尹沫沫葬礼直播现场』邀您进行 PK」
我被人选中,进行直播互动连线 PK 了?
我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这个请求 PK 主播的直播间名字,心里莫名的膈应了起来。
这是巧合吗?
我心里正思索着,左下角倒计时结束,我的屏幕被一分为二,跳出了对面那人的直播画面。
那边的画面呈现的是一个诡异的角度,视角是从下往上仰视的。
几声呲啦的噪声后,屏幕被人举了起来。
接着,一个留着胡茬带着黑色帽子,身着黑色中山装,上衣的口袋里还插着一小枝白色菊花的男人出现在了手机镜头前。
男人面容看上去有些枯槁,双颊凹了下去,眼窝下是灰扑扑的黑眼圈。
这一幕把我看愣住了,这真是葬礼?
没等我开口问出口,对方直播间里已经有人问了。
——「大哥,问一下这是在干嘛?」
——「楼上傻啊,葬礼啊!」
——「2233,多大仇多大怨,别人葬礼还直播?有没有良心啊?」
——「那你退出去呗!又没人逼着你看。」
——「哟,有深夜场那味了!」
我正一脸黑线,但看到另一个跳出的评论后,感觉更膈应了。
——「各位,难道只有我发现了吗?这大哥在线 PK 的主播就叫尹沫沫啊!」
这一句话一从对面直播间的评论区出现,就像一颗石子扔进了湖水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这大哥和对面的女主播是对家吧?」
我的指尖微微发凉,右手伸向桌子边放的保温杯温了温手。
对面的男人仍旧一言不发,只是不停瞥着屏幕下方。
那个位置,是评论区。
我想了想,还是挂上了礼貌的微笑,
「对面的主播你好哇!我叫尹沫沫,是一名新晋的……」
「唱歌主播」这几个字还没有说完,对面男人似乎当对线的我压根不存在,自顾自哽着嗓子开口道,
「各位直播间的老铁们,鄙人姓陈,单名一个霍字,今天为大家直播一场葬礼,一来是想要表达内心的悲痛,二来嘛……」
他卖了个关子说道,「二来,我们待会儿再说。」
他的表情悲戚,嗓音发哑,深凹的眼眶里是两颗已经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看上去很是沧桑。
我听男人这么说,刚才挂上的职业假笑就有点挂不住了。
这么不尊重人?
但是,现在整个直播间的注意力都在他那里。
自己显然是被碾压的一方。
我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这 pk 的直播间的规则是:一方人气如果被另一方碾压到 0,直播间的连线就会结束。
我松了口气。
照对方现在这个人气飙升的速度,我马上就会被踢出去了。
4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我从来没有觉得哪一次的 PK 时长有现在这么漫长。
直播间上自己这边的血条已经所剩无几,马上就要被踢了。
对面的男人握着手机开始往前方走。
随着男人手臂的前后摆动,另一头传来的嘈杂的环境音也同时传到了直播间观众以及我的耳朵里。
那是断断续续的悲号声混杂着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男人把手机贴着自己黑色的裤子,粗布布料摩擦出沙沙的声音,让人更感觉有些心慌,也更好奇他到底要走向哪里?
好像终于到了要去的地方,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这时,我的直播间人气也马上降到 0。
可也不知怎么地,男人脚步一停,直播间的人气突然暴增了起来。
不是他的,是我的。
评论区一下冒出来几百上千个如出一辙的灰色头像:
「沫沫大大,PK 必胜!」
这种形式,一看就不是真人,而是水军。
我手心沁满了汗,公司是不会给我买水军的。
就几分钟,我眼看着自己 PK 的人气竟然慢慢的再往回回升,最后稳定到了和男人持平。
刚一持平,水军就突兀地消失了。
本来该高兴的事儿,我的紧张感却更甚了。
方才左下角那疯狂涌动的评论竟像是一场错觉!
我的后脊背微微发凉。
水军……难道是对面主播买的?
仅仅是因为我的名字和他这个直播间的名字能挂上钩,所以让我成为为他提供流量的一部分?
顾不上多想,对面直播间的男人的屏幕缓缓动了起来,镜头对准了他的正前方。
在看到那一头的场景时,我无比惊骇。
那是一间正在举办葬礼的灵堂,而参加葬礼的人,我竟然……全都认识!
我冷汗涔涔,那人却从容踱着步子,向观众展示着灵堂的全貌。
镜头正中央躺着一口黑色的棺椁。
棺椁后的白墙上悬挂着一幅遗照。
我的心重重敲击着肋骨,好像下一刻,我的脸就会出现在遗照上。
可是镜头扫过的时候,我看到遗照竟然是反挂的,只能看到棕色的木板。
为什么?难道没死人?
可是,在棺椁的两侧我的那些亲戚朋友们,统一穿的又都是黑白两色的丧服。
肯定是葬礼。
那死的人,到底是谁?
5
不明情况并不只有我一个。
男人的直播间粉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涨着。
连带着是旁观者的我同样也开始缓慢涨粉。
评论区跳动得比之前更为频繁了:
——「我去,真葬礼!卧槽,棺材!牛哔——」
——「别人家人能乐意?」
——「死者为大啊!」
——「大哥大哥,能走近点儿看看棺材么?」
——「墙上的遗照咋是翻过去的啊?快让我们看看是不是主播的脸!」
这一系列的诸多问题和话语一晃而过,随后又被新的评论给顶了上去。
我已经完全顾不上去关注评论,这实在太令我震惊了。
那个站着低头啜泣的是我同村的妹妹,我介绍她一起发过传单。
她正耷拉着一张脸,两个眼睛已经哭的有些红肿了,拿着手里攥的皱皱巴巴的纸往脸上擦去。
旁边那个互相搀扶的男女我也认得他们,他们是我职高的同学。
原先上学的时候关系还挺好,但是毕业之后就停留在朋友圈点赞之交了。
没想到也出现在了对面的直播画面中。
当初的朋友,同学,领导……
我越来越不敢看下去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情绪激动,一部分涌现在我直播间的观众开始频频发弹幕询问:
——「主播,这你清楚咋回事吗?」
——「主播表情看上去有些一言难尽……」
——「主播这好生生的活人坐在这儿,对面搞她的葬礼?灵异直播吗!」
——「那个,楼上的。说话谨慎点,得罪了什么东西就不好了……」
更多模棱两可的话出现在我这边直播间的评论区里。
我深呼吸了几口气,再开口的时候,音线莫名的都有些发抖:
「你……你究竟是谁?你怎么把我朋友们叫过去的?」
我的这句话一出,双方的直播间更像是炸了锅一样,
——「女主播真的认识这葬礼现场的人?」
——「没想到今天晚上还能吃到热乎的阴间瓜~」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听到了男人微不可察的轻笑了一声。
他仍旧没有理我,还是拿着手机的摄像头往前走去,进入了灵堂,并且逐渐靠近那一个个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
镜头对准他们的时候,那些人只有发出轻声的哽咽,两双眼睛盯着摄像头仿佛像是要透过摄像头看向另一端的我。
「小秀,是我啊!」我慌忙叫喊,「我们之前还一起发传单的,这是怎么回事,你们那边是什么情况?!」
看男人的镜头对向了和我一起发过传单的小秀,我一股脑的把我的疑问脱口而出。
女孩默默地看着镜头,两行清泪缓缓地从眼眶中往下淌,润湿了她穿着的黑色连衣裙的领口,「这是姐姐以前的视频么?我很想她……呜呜呜。」
我大惊,喊道:「我还活着啊!!」
可是,小秀好像完全听不到我在说什么,手机肯定被男人按了静音。
摄像头也随之一转,转向了靠近黑色棺椁的墙角边。
佝偻的脊背,有些发灰的头发,埋头抽烟的那人是我爸爸!
他模样比之前我离家打工的时候更为沧桑,此刻脚边已经堆了一小堆的烟蒂,但他还在一根接一根的抽着。
我看到抽烟的男人抬起了头,凉凉的看了一眼手机镜头的方向,然后又低下了头去,猛吸了一口手指捻着的烟蒂屁股。
镜头继续转移。
我看到我妈妈拿着一块白色帕子,捂在了嘴前,眼神涣散虚晃的盯着黑色的棺椁。
这时的我彻底心凉了半截,相比于刚开始看到男人直播间时的无厘头,我现在只感觉到无尽的恐惧。
连我的父母都以为我死了!
我立刻拿出电话,想要给他们打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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